第二十一章祭典将启杀机藏(第1/2页)
三日。
距离那场注定被鲜血与阴谋玷污的祭奠大典,仅剩三日。
龙宫深处,时光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流淌得异常缓慢而粘稠。往日瑰丽梦幻的珊瑚丛,此刻在幽暗水光映照下,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发光的鱼群瑟缩着掠过,如同惊惶四散的星火,唯恐被那弥漫在每一滴海水中的沉重压力碾碎。一种暴风雨降临前的死寂,笼罩了一切,连最细微的水流声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哑。
碧波殿内,空气更是凝滞得如同墓穴。
莫宁立于殿心,黑袍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的幽冥死气不再狂躁,反而以一种极其压抑、内敛的方式运转。他修长苍白的十指如穿花蝴蝶般翻飞,指尖牵引着一缕缕精纯至极的黑色气息,无声无息地没入殿壁、白色玉石柱子乃至地砖的细微缝隙之中。每一缕死气落下,便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诡异符文,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彼此勾连,形成一张无形而森严的网,将整个碧波殿笼罩其中。这是阴诏司秘传的“九幽蔽影阵”,非为强攻,旨在极致的隐匿与防御,隔绝一切窥探,代价是施术者需持续消耗心神维持。
澜蓝静坐在一旁,面前那份关乎家族命运的残卷摊开在莹白的贝桌上。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保持着璎鱼贵族最后的骄傲与仪态,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赤媛妃那句“记载并非全貌”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她强迫自己冷静,眸光比万年寒冰更冷冽,逐字逐句地重新审视那些模糊的古文字,试图从字里行间、从笔墨深浅的细微差别中,找出被掩盖的蛛丝马迹。那份沉静之下,是近乎绝望的执拗与即将喷薄的决绝。
殿内水波无声荡漾,如同投入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敖青心的身影悄然浮现,她依旧一身利落劲装,但眉宇间的凝重几乎化为实质。她先是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那隐匿阵法无误后,才快步上前,对莫宁与澜蓝微一颔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
“将军与我已尽力周旋。祭奠大典当日,仪轨繁琐,龙宫绝大部分守卫力量,包括沧溟能调动的巡海卫队,都将被牵引至外围祭坛区域。宫内巡逻虽会增加班次,但换防间隙与注意力空档必然存在,尤其是通往陛下寝宫的‘潜流暗道’。”她指尖在贝桌上快速划出一条曲折的路线,“届时,我可利用一次短暂的换防时间,开启暗道入口,送橙令使者进入寝宫外围区域。但——”
她语气骤然加重,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机会只有一次,持续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柱香。禁龙卫内部已被多方渗透,绝非铁板一块。沧暝心思诡谲,沧珏深藏不露,大太子更是蠢蠢欲动,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窥视。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或气息泄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一旦被发现,不仅前功尽弃,更会立刻坐实阴诏司‘图谋不轨’之罪,届时…”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沉重的威胁已弥漫开来。
“一次机会,足够了。”一个娇俏却带着冰冷质感的声音从殿角传来。阿橙萝正饶有兴致地用指尖逗弄着一盆颜色妖异、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深海魔芋,那魔芋的花瓣如同活物般微微开合。她回过头,笑靥如花,眼底却毫无温度,“姐姐我最擅长的就是速战速决,来无影去无踪。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嗯,至少鬼不觉。”她总是能在最令人窒息的压力下,说出最不着调却又奇异地让人稍安的话,但那笑容背后隐匿的致命危险,让久经沙场的敖青心都感到脊背发凉。
“有劳军师与二殿下。”莫宁停下手中的符文绘制,周身死气微微一敛,冷然道,“此事风险,阴诏司记下了。”
“各取所需罢了。”敖青心摇头,神色复杂,“将军能暂时恢复清明,已是万幸。我等如今同在一条危舟之上,只望…”她的目光扫过澜蓝面前那承载了太多血泪的残卷,声音低沉下去,“只望一切真相,真有水落石出,冤屈得雪之日。”她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消散,不留痕迹。
然而,风暴从不单独来临,它总是纠集着更多的乌云与雷霆。
朝堂之上,看似因大典临近而暂歇纷争,实则暗涌更甚。丞相沧图与大太子沧溟的攻势变得愈发凌厉且不加掩饰。沧图以“大典需彰显璃渊军威、安抚镜海之叛中双方牺牲将士英灵”为由,正式呈上奏议,提请由大太子沧溟暂代“祭典狩戎使”一职,总揽大典期间所有龙宫外围卫戍与巡海事务,并有权“便宜行事”。此议一旦通过,沧溟便能名正言顺地将大量效忠于他的军队陈兵宫外,其逼宫夺权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四太子沧珏依旧扮演着温和的仲裁者,言辞恳切,据理力争,强调宫内安危乃重中之重,应由完全中立的禁龙卫统一调度,以确保大典绝对安定。但沧溟一党此次有备而来,联合了众多军中激进的将领纷纷施压,言语间甚至带上了“莫非四太子有意阻挠军士哀悼英灵”的恶毒暗示。双方唇枪舌剑,僵持不下,最终只能将皮球踢给一个渺茫的希望——“留待龙皇陛下苏醒圣裁”,这无疑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拖延。
而在无人可见的阴影之下,沧珏麾下那支名为“影鳞卫”的暗杀部队,活动得更加频繁诡秘。数名负责祭坛核心区域布置、掌管关键礼器看守的低阶官员,在某次下值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深海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次日,他们的职位便被一些面孔陌生、眼神冷冽的身影悄然取代。一道道冷酷精确的命令通过特制的蜃珠无声传递:“祭坛第三区域,东南角基座,混入三颗‘裂魂晶’。”“礼乐司,掌管‘安魂曲’最终章编钟序列者,处理掉,换我们的人。”“盯死三太子府所有出入人员,记录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沧暝,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要深挖。”
而沧暝本人,则依旧如同最完美的影子,藏身于三太子沧昱那份天真烂漫、忧心父皇的纯良面具之后。他轻言慢语,如同最耐心的先生,指点着沧昱如何更“情真意切”地在各种场合表达对父皇沉疴的忧虑,如何更“恳切无私”地建议加快大典流程以期龙皇早日康复,甚至如何“不经意”地在与某些老臣交谈时,提及碧波殿内阴诏司众人形迹可疑,携带之物似有诡异,或需“加强关注,以防万一”。每一句话都如同精心淬炼的毒针,涂着蜂蜜,精准地扎向局势最脆弱的关键节点,不遗余力地将整个龙宫推向更深的混乱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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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山雨欲来,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时刻,一位不速之客,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碧波殿外。
来的不是去而复返的敖青心,更非心怀叵测的沧溟,而是那个最令人捉摸不透的阴影——沧暝。
他依旧一身暗蓝近黑的鲛绡长袍,面容在琉璃宫灯摇曳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模糊不清,嘴角那抹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此刻看来却比深海寒渊更令人不适。他缓步而入,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途经老友居所,顺道来访。
“澜蓝令使,近日可好?”他径直走向澜蓝,完全无视了旁边气息瞬间变得冰寒彻骨、几乎要凝出水霜的莫宁。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贝桌那卷残卷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令人作呕的虚伪好奇,“仍在潜心钻研这些故纸堆?真是令人钦佩的执着。璎鱼一族世代传承的风骨与韧性,今日在令使身上,倒是窥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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