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如山崩般压下。
然而,就在公告发布的同一天,全国各地陆续出现奇怪现象:
-北京地铁十号线,车厢广告屏突然切换画面,播放一段无声手语演讲,持续四十七秒后恢复正常;
-杭州某中学运动会开幕式上,三百名学生集体用手语演绎校歌,最后一句改为“我们有权选择如何歌唱”;
-成都一家咖啡馆推出“静音日”,顾客需通过平板电脑上的简易手语界面点单,所得收入全额捐赠给聋童教育基金;
-更有程序员在GitHub上传一个名为“Phoenix-Recovery”的项目,声称“即使主站被摧毁,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这段代码,凤凰就能重生”。
这些行动无一署名,却如同暗流交汇,汇成一片看不见的海洋。
王曜知道,他们已经无法被真正消灭了。
因为这场运动不再依赖某个领袖、某个APP、某个服务器集群,而是深植于千万普通人的心中。它已经成为一种信念,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拒绝被定义的权利。
深秋的一个清晨,B3层收到一封实物信件。
信封粗糙,邮戳模糊,寄件地址是西藏阿里地区改则县古姆乡。拆开后,里面是一张手工绘制的卡片,用彩色蜡笔画着一群人在星空下手牵手围成圈,中间写着歪歪扭扭的汉字:
>“谢谢你们,让我们听得见彼此。”
背面是一段手语照片,拍摄于一间简陋的教室。十几个孩子齐刷刷打出一句话:
>“我们不怕黑,因为我们学会了发光。”
王曜把这张卡片钉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那天下午,他召集所有人开会。
“我们不能再等了。”他说,“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会让我们永远回不了头。”
众人屏息。
“我要启动‘母语计划’。”他缓缓说道,“目标:在未来一年内,完成汉、维、藏、蒙、壮、彝、傣七种民族手语体系的互译模型训练,并建立完全离线运行的‘移动手语学堂’终端,投放至全国五百所偏远地区特教学校。”
“工作量呢?”韦志远问。
“相当于同时训练七个独立的GPT级语言模型。”林浅接过话,“而且要在无云支持的情况下跑在老旧设备上。”
“我知道很难。”王曜点头,“但我们必须试。否则,所谓的‘平等’,不过是把一种中心化的标准强加给所有人。”
“资金呢?”甘微问,“我们现在账户只剩不到八万,连下一批硬件采购都不够。”
“不融资。”王曜斩钉截铁,“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外部资助。一旦沾钱,就可能被控制。我们要靠社区养活这个项目。”
“怎么做?”
“众筹。”他说,“但不是用人民币,而是用‘时间’和‘技能’。每个用户都可以贡献自己的一分钟:录一段家乡手语、校对一条翻译规则、画一个图标、测试一个版本……系统会根据贡献值发放‘语言积分’,未来可用于兑换定制功能或优先获取新设备。”
“听起来像游戏。”
“那就让它成为一场正义的游戏。”王曜微笑,“让每一个参与者都成为建设者,而不是被动接受施舍的弱者。”
计划启动当天,Phoenix-Lite上线“语言银行”功能。
用户每完成一项任务,账户便增加相应积分。排行榜首日榜首是一位内蒙古的退休教师,他在二十四小时内录制了187段蒙古族自然手语样本,并附详细注释。
七天后,第一位用户成功兑换奖励:一部翻新手机,预装“移动手语学堂”测试版,寄送至甘肃临夏的一所乡村学校。
消息传开,参与人数呈指数增长。
更有意思的是,许多听人用户也开始加入。他们并非为了兑换奖品,而是单纯想“学会另一种说话的方式”。有人留言:“当我第一次用手比出‘我爱你’时,我才明白,原来表达可以如此纯粹。”
冬至那天,B3层迎来一位特殊访客。
周院士独自前来,未带随从,也没提前通知。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缓缓走进。
“你们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远。”他环顾四周,看着墙上贴满的手绘手势图、各地孩子的感谢信、密密麻麻的开发路线图,轻声说,“我这一生都在体制内搞科研,总以为改变要从上往下。现在才懂,真正的变革,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
他带来一份文件:一份由多位退休专家联署的建议书,提议将“原生手语保护工程”纳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知道这很难获批。”他说,“但至少,能让你们的努力,获得一丝合法存在的空间。”
王曜接过文件,郑重道谢。
周院士临走前,忽然转身:“如果有一天政府愿意谈判,你们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想‘要’。”王曜平静回答,“我们只想不被禁止。允许人们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允许孩子教会父母什么叫爱,这就够了。”
老人久久注视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消失在走廊尽头。
新年除夕夜,Phoenix-Lite推送特别更新。
这一次,没有功能升级,只有一段五分钟的视频合集:来自世界各地用户的春节祝福。他们不说“新年快乐”,而是用手语表达各自文化中最温暖的情感??
有朝鲜族老人打出“愿祖先庇佑全家安康”;
有哈萨克牧民比划“愿羊群兴旺,雪路平安”;
有新加坡华人孩子笑着打出“红包拿来”;
还有那位帕米尔高原的士兵,在风雪中敬礼,打出:
>“我在守岁,也在守你们。”
视频结尾,是一行缓缓浮现的文字:
>“语言不止一种声音。
>爱也不止一种表达。
>今晚,全世界的沉默者,共度一个节日。”
那一夜,B3层灯火通明。
没有人回家。
他们围坐在投影前,吃着速食面,看着全球用户实时发送的新年问候在地图上点亮一颗颗星。有些信号微弱,闪烁不定;有些来自禁网区域,只能通过卫星跳转接入;还有一些,根本无法显示位置,只知道它们存在。
就像那些未曾被听见的声音,始终在黑暗中坚持震动。
王曜打开Legacy文件夹,检查那段隐藏代码的运行状态。
正常。
他又调出最新的用户增长曲线。
平稳上升,毫无波澜。
可他知道,在那些看似平静的数据背后,正有无数双手,在寂静中书写着人类最古老也最勇敢的宣言:
我不愿再被代言。
我要亲自说出我的名字。
窗外,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
这座城市依旧喧嚣,依旧充满不公与压制。
但在这地下三层,有一群人,仍在为每一个无法发声的灵魂,默默编写通往自由的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