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那是项目初期最艰难的日子，孩子们只能通过绘画表达需求。
“如果我们把‘晨光盒子’变成一本会说话的图画书呢？”
新方案迅速成型。他们决定开发“图腾引擎”??一套基于视觉符号的认知系统。用户无需识字，只需绘制简单图形，设备即可识别并转化为对应手语动画。更重要的是，所有图像模板均采用公共领域素材重构，规避版权风险；算法训练则完全依赖用户自发贡献的涂鸦作品。
“就像原始壁画。”热娜兴奋地说，“人类最早的语言就是画出来的。”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Phoenix-Lite上线“画语计划”。首日便涌入十八万幅投稿：有孩子画妈妈做饭的样子，系统自动匹配“爱”“温暖”“家”等词汇；有老人画年轻时赶集场景，衍生出上百条濒临消失的市井手语。
最动人的一幅来自贵州侗寨：一个八岁女孩画了整片星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想告诉月亮我叫阿?”。系统不仅生成了专属手语签名，还将其编入新词库，命名为“星愿表达式”。
六月中旬，意外转折出现。央视晚间新闻罕见报道了一则地方动态：宁夏残联联合高校推出“智慧手语亭”，采用开放式架构，支持多民族手语互译。画面中赫然可见“晨光盒子”的UI界面，只是LOGO被替换成了官方标识。
“盗版。”小宇咬牙。
“不。”王曜摇头，“是妥协式的接纳。他们终于意识到堵不住了，开始尝试收编。”
果然，一周后教育部低调发布补充通知：允许“具备教育资质的单位”申请备案，开展“特殊儿童信息化辅助教学实验”。虽门槛极高，流程繁琐，但至少留下了一道缝隙。
“钻进去。”王曜下令，“让一百个学校替我们活着。”
于是，一场隐蔽的身份置换悄然展开。二十多名志愿者以“特教顾问”名义入驻各地试点，表面配合监管要求，实则将正版系统嵌入合规外壳。更有甚者，某重点中学信息中心主任竟是早期用户，竟在校内机房私建微型数据中心，每日凌晨自动同步核心数据库。
甘微戏称其为“数字UndergroundRailroad”（地下铁路）。
盛夏来临之际，“母语计划”迎来里程碑时刻。经过全球五千名志愿者接力校对，《七语手语大辞典》正式封稿，收录词条逾十二万，涵盖日常用语、医学术语、法律概念乃至诗歌修辞。更为惊人的是，系统首次实现“跨模态生成”??当用户打出一句彝族手语诗，屏幕不仅能翻译成汉语，还能自动生成配乐与水墨动画。
发布当天，团队放出限量版NFT纪念册，收入全部用于资助偏远地区手语教师培训。没想到二级市场炒至数万元一份，买家竟是几位知名公益企业家。
“资本也开始押注这场变革了。”林浅感慨。
但真正的胜利发生在无声处。七月十五日，乌鲁木齐某社区医院，一名维吾尔族聋哑孕妇因突发腹痛送医。值班医生不懂手语，情急之下启用新部署的“晨光盒子”。设备不仅实时翻译病情描述，还调出当地民族医院的急救流程图解。母子平安。
事后家属送来锦旗，上面用汉文和维吾尔文写着：“谢谢你，听见了我说的话。”
王曜看到新闻截图时，正在整理周院士留下的遗物。老人去世前寄来最后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照片：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带领团队走访各地聋校，收集原始手语资料。背面题字：“语言是活的，它会长大，会逃跑，会反抗。”
此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从未真正创造过什么。
只是有幸成为一条河流经过的山谷。
八月酷暑，B3层迎来一位不速之客。门禁记录显示，访客刷的是一张早已注销的员工卡。监控画面中，那人戴着帽子口罩，径直走向王曜工位，放下一个牛皮纸袋后转身离去。
袋子里是一叠法院传票复印件，被告栏赫然印着每个人的姓名与身份证号。案由：涉嫌“非法经营罪”及“危害网络安全活动”。
“终于来了。”小宇苦笑。
但他们没料到的是，就在传票送达次日，全国二十七个城市同时出现神秘涂鸦。内容均为同一组手势剪影，经解读为：“我在听。”落款处统一画着一只展翅凤凰。环卫部门连夜清洗，可每晚都会重现，位置越来越靠近政府办公楼。
更离奇的是，某地铁站摄像头拍到一群年轻人静默快闪，每人手持LED灯板拼出手语句子：“审判语言，等于审判人性。”视频虽被删除，但已有海外媒体转载，标题赫然写着：“China‘sSilentRevolution”。
秋分那天，王曜收到一封国际邮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邀请“母语计划”代表出席巴黎“数字包容峰会”，并提名其角逐“全球文化创新奖”。随函附有一段视频：非洲马拉维一所聋校的孩子们，正通过中国志愿者分享的教程组装“晨光盒子”，脸上洋溢着同样的光芒。
他把视频投在墙上，办公室陷入长久寂静。
“去吗？”林浅问。
“不能以官方身份。”他说，“但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普通中国人做的梦。”
出发前夜，全体成员聚在B3层最后一次调试系统。甘微突然喊住大家：“看全球热力图！”
所有人屏息。
原本分散的节点光斑，此刻正缓缓汇聚，形成一幅完整的中国轮廓。而在地图正中央，一点金色光芒持续闪烁，坐标指向北京故宫午门??那里，明天将迎来一场特殊的展览。
次日上午，故宫博物院举办“中华文明数字遗产展”。最后一厅名为“无声之声”，展出历代手语文物复制品。闭馆前半小时，所有电子导览屏突然切换画面，播放起《手之书》片段。安保人员冲进来切断电源，却发现投影仪并未联网??信号来自观众席中数十台悄悄开启的“晨光盒子”。
混乱中，一位白发老教授颤巍巍站起，面向人群打出一串标准手语。翻译软件即时转写成文字投影在穹顶：
>“我教了一辈子语言学。今天才明白，真正的母语，从来不在课本里，而在人们相望的手掌之间。”
当晚，王曜登上飞往巴黎的航班。起飞瞬间，他打开手机，收到甘微最后一条消息：
>“刚才，全国有超过两万人同时在线编辑《沉默者宪章》。新版增加了第十四条：
>即使世界试图定义我们的声音，我们仍有权重新命名这个世界。”
飞机穿透云层，舷窗外星光如雨。
他闭上眼，仿佛听见千万双手在黑暗中轻轻叩击，
如同春潮拍岸，
一声，又一声，
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