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后再出来。”
一旁。
姜见神情肃然,道:“定然不负太师厚望。”
真君点头:“且去。
很快。
水晶宫阙大殿。
只剩了镜主真君一个人。
太师府外,喧嚣熙攘。
“府中发生凶案,属下求见太师大人!”
声音遥遥传来。
镇灵司的副司长,竟是亲自来此觐见!
真君冷笑一声,一步踏出,离开了大殿。
檐水河边。
以嶂木树干打造的结实木架,足足有十几个,整齐矗立在河边。
这些木架上面,挂着手指粗的麻绳。
原本棕黄绳身上,泛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
那是以经年累月的鲜血浇灌,完全干涸后,所形成的颜色。
巍峨高台下,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
粗略望去。
竟是密密麻麻,至少有数万人之多。
从河畔木架与高台而起,延伸到远处的城庄村镇。
甚至就连四面八方,通往此处大大小小的道路,都站满了人。
如此多的人,汇聚在一起。
檐水之畔,却是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目光,都望着巍峨高台之上,那身着祭司长袍的阴鸷老者。
这些目光中,蕴藏着惧畏、虔诚、惊恐、担忧、庆幸,诸多复杂无比的情绪。
他们的目光,虽然是望着祭司老者。
可其中的情绪,却是冲着这河而发。
“檐河,是沧海最大的支流。”
“这些日子河水连涨,汛期快要到了,我等涂山子民,又要给河神上贡了。”
祭司老者拄着蛇头杖,叹了口气。
他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安静环境下,还是清晰传出很远。
下方的村民,沉默不语,都望向呼啸奔腾的檐河。
只见那大河水浪咆哮嘶吼,时不时有恶浪汹涌而至,打湿了许多村民所穿布鞋,使他们朝着身后连连退去。
祭司老者转头,朝着身旁道:“王里长,这次的贡品准备好了么?”
王里长点头,沉声道:“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全部安排妥当,老祭司,这次辛苦你了。”
祭司老者阴鸷面庞上,很是违和的露出悲悯:“只盼着河神收了贡品,水灾不再侵害涂山子民,我这把老骨头也死而无憾了,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
正说话间。
十几个健壮村民持着刀剑,押着一群七八岁的孩童,从远处缓慢走来。
其经过之处。
沿途所有村民,都默默让开了道路。
与此同时,方才鸦雀无声的河边,被这些孩童无助的哭喊声填满。
祭司老者朝着高台之下遥遥看了一眼,摇头道:“这可怎么得了,王里长,若是惊扰了河神,只怕......”
王里长面色微冷,朝着身旁的村民使了个眼色,这些村民心领神会,急忙分开人群,朝着押解那些孩童的持刀村民走去。
不多时候,这些孩童的口中便都被塞入了布条,一个个涨红了脸,蓄满泪水的目光之中满是绝望之色。
许多旁观的村民都露出了不忍之意,纷纷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我的孩子!祭司大人,求你放了她罢!”
撕心裂肺的哭泣之音传遍四野,诸多村民的目光随之望去,只见那高台之下,一个约么二十余岁的年轻妇人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朝着台上的祭司不断地磕着头,满脸泪水与血迹还有泥土混合在一处,已经看不清其本来的容
王里长面色一沉,刚要命令身旁的村民将年轻妇人架走,老祭司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先去扶住她。”“
老祭司吩咐了一句,然后便拉着蛇头拐杖,转过身顺着石阶,朝着高台之下颤颤巍巍地走去。
王里长赶忙上前扶着老祭司,眼神示意之下,数个村民快步走下高台,将那满脸是血的年轻妇人扶起了身。
檐河之畔再次变得鸦雀无声,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是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老祭司下了高台,走到年轻妇人身前,温和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年轻妇人伸起满是补丁的布衣袖子抹了把脸,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鲜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流了下来,泣声道:“祭司大人,我家在涂山脚下的刘家村,孩子自生下来便没了爹,这些年是我每日里做三份工,一把屎一
把尿把她拉扯大,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旁边的村民递上沾了水的毛巾,帮年轻妇人擦了擦脸,露出了她那由于忍饥挨饿而有些发黄的脸颊。
那押解孩童的诸多村民堪堪行至高台之下,此时皆是站住了脚,望向了这边。
老祭司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这些里面哪个是你的孩子?”
年轻妇人转过头去,定睛看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个女童身侧,抱着她便嚎啕大哭起来。
见她哭的伤心,四周的村民亦是心有不忍,可却自始至终都无人开口说话。
“把那孩子口中的布条拿出来。”
老祭司道。
王里长犹豫片刻,道:“祭司大人,时辰已经不早了......”
老祭司摆了摆手。
王里长见状,亦是不再开口,朝着身侧村民吩咐一句,当下便有人上前,一把扯下了女童口中的布条。
“娘!”
“我的儿啊!”
女童与年轻妇人抱作一团,涕泪横流,一时之间哭的昏天黑地,教闻者落泪,见者伤神。
待她们哭的差不多了,老祭司拄着蛇头拐杖走上前去,望着女童乌溜溜的大眼睛,温和道:“可是饿了么?”
女童有些惧畏地向后缩了缩,窝在年轻妇人怀里,不敢说话。
年轻妇人抱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祭司大人是涂山最为年长之人,不是坏人。”
女童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清脆:“他是老坏人!他要把我们送到河里去!”
此言落罢,诸多村民皆是面露不虞之色,此前目中的不忍之意亦是消散了许多。
王里长更是呵斥道:“竟敢对祭司大人不敬!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老祭司摆了摆手,转头朝着年轻妇人道:“每隔二十年,便是河的汛期,此事你可知晓么?”
年轻妇人犹豫片刻,点头道:“村妇知道。”
老祭司指了指身后涂山界的村庄城镇,又道:“二十年前,我等不曾找到时辰符合的孩子,最后没有向河神献上贡品,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又知晓么?”
年轻妇人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那年我正是九岁记事之时,隐约记得大河震怒,洪水泛滥,淹没了涂山足足数十个村庄城镇。”
老祭司点了点头,道:“仅仅那一场水灾,便淹死了数不清的父老乡亲,庄稼田地更是毁于一旦,村民们啃树皮、吃草根,就连山里的老树都砍了一小半,又饿死了许多人,这才勉强熬过了如此艰难的二十年。”
听到这里,年轻妇人已是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老祭司又看向她怀中的女童,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孩子都是按照时辰精挑细选出来,若是少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悲剧只怕又会重演,你虽然是村妇,看上去却也算是个晓事的,到底是这孩子的命重要,还是这漫山遍野的
涂山子民重要,你应当知晓。”
此言落罢,他苍老的手臂又指向了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村民,继续道,“这里的乡亲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似这女娃一般大的孩童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河神震怒,河水泛滥再起,你说这些乡亲们的孩子又能活下去几
个?”
闻听此言,许多村民都是用力握紧了拳头,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年轻妇人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用力地抱着女童哭泣,不过片刻,泪水便流了一地,浸湿了衣衫。
下一刻,年轻妇人地松开了双手,神情之间满是绝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步冲出,朝着高台底部的石座用力撞了上去!
咣!
殷红的鲜血四溅,颅骨破裂,其中隐约夹杂着些许骨中的白浊之物,洒落在了近处村民的衣衫之上!
“娘!”
那女童混合着泪痕与泥土的白皙小脸之上,碰巧被溅了一团温热泞湿夹杂着血丝的白浊之物,瞳孔急剧收缩,口中发出了尖厉至极的嘶叫,小脸皱成一团,眼一翻,竟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这又是何必......“
“......“
见此情景,诸多村民之间蓦地爆发出一阵极为短暂的喧嚣,却在转瞬之间又重新平息了下去。
“老祭司,时辰要到了。”
王里长抬头望着天色,神情之间有些焦急。
老祭司面目阴鸷,看了一眼地上年轻妇人失去气息的尸身,摇了摇头,道:“把这些贡品都绑在木架上罢。”
王里长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旁的村民涌上前来,将这些孩童分别绑在了河边的木架之上,用粗麻绳捆紧,使其根本挣脱不得。
水浪咆哮翻腾,时不时地涌上来,浸湿了这些孩童的鞋袜,使他们目中的惊恐绝望之色更甚,可是无论其如何扭动,都始终无法挣脱系的严严实实的粗麻绳。
“都退后些。”
老祭司拄着蛇头拐杖,亦是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王里长,动手罢。”
四面八方的村民如潮水般朝着高台后面退去,只有王里长与那些持着刀剑的健壮村民快步上前分散开来,每个人都分别朝着一个捆绑着孩童的木架走去。
“时辰到了。”
老祭司叹了口气。
王里长目光一冷,道:“动手!”
那些健壮的村民显然是早有准备,皆是取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随后便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刃,狠狠砍向了那些孩童细嫩的脖颈!
鲜血四溅!
足足十余颗幼小的头颅应声而落,断首的脖颈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殷红的鲜血,由于口中塞着布条之故,这些孩童竟是到死都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来。
方才那女童的头颅,亦是滚到了河边缘。
不多时候,就被水浪打湿了头发,无神的双眼睁的老大,黑白分明的瞳孔浸着猩红的血丝,仿佛在冷冷望着这些涂山界的村民。
轰!
蓦然之间,恶浪骤起!
翻腾的水浪逐渐化作了一轮瀚水旋涡,其中散发着难以言明的可怕气息!
下一刻,大河之上有煌煌神音轰鸣而落,毫光绽放,一尊身着云纹玄衣神袍、头戴垂珠冠冕的持杖神灵在那旋涡中央显化而出,神光浩荡之间,一双泛着神光的双眸静静地俯视着跪了一地的涂山子民。
河神在上,愿佑我涂山子民不受水灾之苦,永世安康!”
老祭司放下蛇头拐杖,亦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那神光激荡的河神,并未理会于他。
而是扫了一眼下方,十余个孩童头颅。
袍袖翻起,滚滚恶浪卷过,径直将其摄了过来,嘴巴瞬间张到极大,一口便尽数吞入了嘴中!
“实是美味,就是颅骨硬了些,一并嚼碎了吞下肚罢。”
宽袍大袖的河神神情威严,三两下就将那十余个孩童头颅,嚼烂咽了下去。
随后,还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儿。
残留的血腥气息自唇边渗出,使其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老祭司抬头仰望着檐河神灵,祈道:“神灵在上,可否先行收了神通,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水灾即刻便至了!”
诸多村民亦是神情绝望,纷纷磕头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