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昭脸色渐白。待最后一名证人??他自己的贴身账房??捧出三大箱密账时,终于瘫倒在地。
七日后,刑部复核完毕。朱标亲批:沈文昭凌迟三日,全家男丁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财产尽数充公。另颁《禁海令补充条例》,严禁私人经营军械贸易,违者以谋反论处。
消息传出,江南震动。原本蠢蠢欲动的商会纷纷闭门谢客,连一向嚣张的徽州盐帮也主动上缴部分利润,请求纳入皇商体系。
回京途中,马祖收到马秀英密信:“沈案已成震慑,下一步该扶正祛邪。皇上已有意重启市舶司,交由可信之人执掌。你若有意,不妨一试。”
他望着窗外滚滚长江,久久不语。身旁旺财蹭了蹭他腿,呜咽一声。
“你也觉得我不该掺和这些事?”马祖摸着狗头苦笑。
当晚宿于镇江,他独自登上金山寺塔顶。月光如练,江流无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是刘姝宁携幼子信儿前来。
“找你半天了。”她笑道,“信儿说想爹爹讲星星的故事。”
马祖抱过孩子,指着银河:“看见那条亮带了吗?传说那是天上织女洒下的丝线。”
信儿眨着眼睛:“那我能摸到吗?”
“不能。”马祖轻声道,“但你可以让地上的路,像星河一样明亮。”
刘姝宁倚栏而立,忽问:“你会接市舶司吗?”
“不知道。”他说,“管钱的事最容易脏手。可如果我不去,就会是另一个沈文昭上台。”
“那你打算怎么办?”
“用皇商之名,行新政之实。”他望向远方,“我要把海贸变成一条正道,让每一艘船都载着规矩出海,带着诚信归来。不让任何一个百姓再因豪强垄断而饿死。”
刘姝宁静静听着,忽然笑了:“你知道吗?你说这话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给我讲故事的舅舅。”
马祖怔住,随即摇头:“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母亲那样的女人,为了几斗米跪在官府门口。”
数日后返京,朱标亲自出城迎接。见面第一句便是:“姐夫说得没错,你这舅舅,比那些读死书的尚书有用多了。”
马祖拱手:“殿下谬赞。”
“别装谦虚。”朱标拍拍他肩,“父皇召见,就在乾清宫。”
乾清宫内,朱元璋背对丹墀站立,手中把玩一枚铜钱。见马祖入内,头也不回地问:“听说你把沈家挖了个底朝天?”
“回陛下,证据确凿,赃物俱在。”
“哼。”朱元璋转身,目光如炬,“你知道沈家背后站着谁吗?”
“半个翰林院,三成六部官员,还有几位国公的姻亲。”马祖坦然对视,“但他们挡不住天理。”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然将铜钱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这枚洪武通宝,值几文?”
“一文。”
“错!”朱元璋厉声道,“它值十万大军的粮饷!因为它代表朕的信用。如今你告诉我,那些商人拿着我的名义走私贩私,败坏朝纲,该当何罪?”
“该诛。”
“好!”朱元璋大笑,“明日早朝,朕要你当众奏请设立‘皇商总局’,直属内帑,由你暂领提督之职!”
马祖心头一震,尚未回应,朱元璋又道:“别以为这是赏赐。这是火坑。踩下去,你就成了众矢之的。文官恨你,武将妒你,商人怕你,连宫里有些人也不会高兴。”
马祖深吸一口气,跪地叩首:“臣愿往。”
离开皇宫时,天已入夜。马祖站在午门外石阶上,仰望星空。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决定了?”马秀英走到他身边。
“嗯。”
“后悔吗?”
“有一点。”他笑了笑,“但更多的是痛快。”
马秀英望着弟弟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说:“护住你弟,让他活得像个人。”如今,那个瘦弱男孩已成长为能撼动江山格局的男人。
“明天开始,你就不是单纯的国舅了。”她说。
“我知道。”马祖低头看着手中铜符,“我是皇商提督,也是新政先锋。”
“也是靶子。”
“那就让他们射。”他抬眼望向紫禁城深处,“只要箭射不完,我就一直站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