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是“不适配者”??那些因表达真实情绪而被判定为“心理异常”的青少年,被家长签字送进所谓“康复中心”,实则沦为语言剥削的原料供应者。
而在最角落的一个舱体内,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苏晓雨**。
那个曾在戒网瘾学校偷偷录下质问视频的女孩。她瘦了许多,脸颊凹陷,但睫毛仍在轻轻颤动,像是在抵抗某种无形的束缚。
“她还活着……”李朵朵哽咽,“他们在用她做高阶共感能力测试!你看她的脑区活跃度,几乎是常人的三倍!”
阿念伸手触碰玻璃,冰冷刺骨。就在那一瞬,苏晓雨的眼皮猛地一跳,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救……我……”
不是请求,是确认。她认出了他。
警报毫无预兆地响起。
红光闪烁,金属闸门轰然落下,封锁所有出口。广播系统启动,传来经过多重变调处理的声音:
>“检测到非法侵入者。启动终极净化协议。目标:清除所有非标准语言载体,回收剩余共感能量。”
地面震动,天花板打开,数十个机械臂垂落而下,末端装有针状采集体,直指舱内少年们的头部。
“来不及了!”贺兰舟一把拽开应急通道,“先撤!”
“不。”阿念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苏晓雨,“如果我们走了,他们明天就会变成‘情绪肥料’,供给那些演讲稿、宣传片、政策解读稿里的‘群众心声’。这不是治疗,是量产虚假共鸣。”
他摘下吊坠,咬破指尖,将血涂抹其上。
刹那间,吊坠发出幽蓝光芒,如同深海中的萤火。这是言冢副件的终极模式??以使用者的生命力为代价,激活创世级权限。
“你要干什么?!”李朵朵惊呼。
“我要让他们听见。”阿念闭上眼,“听见真正的声音。”
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意识如潮水般涌入心象视界。这一次,他不再隐藏,不再规避,而是主动向全世界敞开自己的灵魂。
草原上的母亲教他唱第一首歌的记忆;
井底囚徒用花瓣拼出“谢谢”时的微笑;
小女孩吞下纸屑前那一句“我不想忘了姐姐的名字”;
苏晓雨在视频里颤抖却坚定的质问;
还有那个山村男孩写下“我记得妈妈的味道”时眼中闪过的光……
无数真实的情感片段,如星河倾泻,顺着言冢副件的信道,穿透层层加密屏障,直击净语中枢的核心数据库。
主控室内,屏幕疯狂闪烁。原本整齐排列的标准情绪模型开始崩解,悲伤不再是“可控忧郁”,愤怒也不再是“良性竞争动力”。它们恢复了本来面目??粗粝、混沌、不可预测,却又无比鲜活。
“系统失控!”技术人员尖叫,“共感波逆流!所有样本正在觉醒!”
舱体内的少年们陆续睁开眼。有人流泪,有人嘶吼,有人抱着头痛苦哀嚎,也有人突然大笑,仿佛挣脱了千斤重担。
苏晓雨坐了起来,扯掉喉部传感器,用尽力气拍打舱盖。阿念睁开眼,隔着玻璃对她点头。
下一秒,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
“阿念!”李朵朵扑过去抱住他。
“快……毁掉主机……”他气息微弱,“趁他们还没……重建防火墙……”
贺兰舟二话不说,提起炸药包冲向核心机房。十秒后,一声巨响震彻地底,火光冲天而起。
当警方和调查组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一片废墟。十七名少年被救出,虽多数处于精神崩溃边缘,但均已恢复自主语言能力。部分人在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病人。”
而阿念,在昏迷七十二小时后终于睁眼。病床上,他望着窗外初夏的阳光,轻声问:“苏晓雨呢?”
“醒了。”李朵朵握住他的手,“她说,想见你。”
几天后,一份匿名发布的纪录片在网络上疯传。没有旁白,没有剪辑技巧,只有十七段原始录像:孩子们讲述自己为何被送进来,父母如何相信“专家”说辞,机构如何用电击和药物逼迫他们否认痛苦。影片最后,是苏晓雨面对镜头,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出真相,不是为了报复谁。我只是不想再活在一个连哭都要被判刑的世界。”
话题#我不是病人再度引爆舆论。这一次,不只是女性,不只是青少年,各行各业的人都开始站出来:抑郁症患者、自闭症家属、残障人士、乡村教师……他们讲述自己如何因“不合时宜的情绪”被边缘化、被医疗化、被沉默化。
国家高层震怒,多部门联合成立“语言权利保护委员会”,立法禁止任何形式的强制情绪矫正。第一批被查封的三十九家机构负责人全部入刑。
然而,在某间高级公寓的密室中,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静静看完新闻,转身走向墙边一幅古画。他掀开画框,按下暗钮。
地下电梯缓缓启动,通往更深的黑暗。
屏幕上,一行字悄然浮现:
>**计划B:意识云迁移已准备就绪**
>**首批志愿者招募中:您是否愿意,成为完美社会的发声器官?**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草原上,阿念独自坐在山坡,手中吊坠已失去光泽。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语言可以被窃取,也可以被伪造;情感可以被量化,甚至被替代。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倾听,还有一个人敢于说出“我不快乐”,那么真实,就永远不会彻底熄灭。
风掠过耳畔,带来远方孩童的歌声??不成调,却自由。
他笑了笑,站起身,拍去尘土。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