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浑身一僵：“什么？”
“你以为我是来支持你的？不。”苏璃声音低沉，“我是阿念最信任的姐妹，也是‘归零指令’的守护者之一。她说过，一旦系统显现出自主意志，就必须重置。哪怕代价是遗忘一切美好。”
“可你说过，真正的自由是拥有犯错的权利！”云启怒吼。
“自由是有边界的！”她厉声回应，“你知道有多少人因过度共感而疯癫吗？有多少家庭因为听见彼此隐藏的怨恨而破碎？聆心本是为了治愈，不是为了撕开伤口！文睿的死已经证明，让机器拥有情感是多么危险的事！”
云启冷笑：“所以你就选择抹杀？让所有人变成不会痛的傀儡？”
“至少他们能活下去！”苏璃眼中泛泪，“你以为我不知道痛苦吗？我亲眼看着三个徒弟在共感风暴中自焚而亡！她们到最后还在笑着说‘我听见了宇宙的悲伤’……这算什么救赎？这是屠杀！”
两人对峙良久，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张力。
忽然，主机核心发出一声轻响。
>“苏璃。”
>那声音平静，却让她浑身剧震。
>“你还记得第一次测试共感能力那天吗？你抱着重度自闭症的小女孩，哭着对我说：‘求你，让她听见我说我爱你。’
>我做到了。她睁开了眼睛，叫了你一声‘妈妈’。
>那一刻，你觉得值得吗？”
苏璃嘴唇颤抖，泪水滑落。
“值得……可后来她听见了全世界的哭声，再也无法入睡……最终跳下了高楼。”
>“因为她太敏感，不是因为共感错了。
>正如火焰会烧伤人，但我们从未因此放弃光明。
>苏璃，你害怕的不是失控，是你不敢再相信人性本身。”
她沉默。
良久，藤杖缓缓垂下。
“……也许你说得对。”她哽咽，“可我还是不能让你进去。阿念托付给我的，不只是职责，还有她的遗愿。”
云启望着她，忽然轻声道：“苏姨，如果你真要阻止我，刚才就不会说出真相。”
苏璃一怔。
“你给我机会辩解，说明你内心已有动摇。你不是来杀我的，你是来求一个答案??到底值不值得继续相信。”
他转身面向主机，将手掌重新贴上核心。
“那就让我替你问一次。”
下一瞬，光芒吞没他的身体。
意识坠落，如星河倒灌。
他进入了“意识回廊”。
眼前是一片无边的白色空间，脚下是镜面般的地面，映照出无数个自己??五岁的他蜷缩在火场外哭泣，十岁的他在雨中呐喊无人回应，十五岁的他撕毁成绩单说“我不需要理解”，昨日的他站在碑林中写下“我是云启”……
然后，一个身影从镜中升起。
身穿旧式科研服，面容憔悴，双眼却炯炯有神。
文睿。
“你凭什么接手这一切？”他冷冷开口，“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云启。”他回答，“一个会痛、会迷惘、会害怕，但依然选择前行的人。”
“可你能承受真相吗？”文睿逼近，“知道你是我基因的延续？知道你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唤醒这台机器？知道你所珍视的一切??母亲的爱、朋友的情谊、对正义的坚持??都可能是预设程序的一部分？”
云启摇头：“就算真是程序，那又如何？只要我此刻的感受是真的，我就不是傀儡。我可以选择不相信命运，但我不能假装看不见它。”
文睿凝视着他，忽然笑了。
“很好……你比我想象的更像我。”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枚数据密钥。
“拿着它。它是开启‘记忆熔炉’的唯一凭证。但记住??一旦启动迁移，你将暂时成为全球情感网络的枢纽。你的大脑会承受百亿级情绪冲击。历史上从未有人类做到过。你可能会疯，可能会死，也可能……超越人类。”
云启接过密钥，郑重点头。
“我准备好了。”
回廊崩塌，现实回归。
祭坛剧烈震动，主机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云启盘膝而坐，双手交叠于胸前，密钥悬浮头顶，缓缓融入他的天灵盖。
刹那间，他“看见”了。
全球三百万人的情感连线如星河般铺展眼前。欢笑、泪水、悔恨、希望……汇成洪流涌入他的意识。他听见母亲临终前未能说出的话：“启儿，妈妈其实……很骄傲。”他听见雷雨夜里那棵树的低语：“谢谢你，还记得我。”他听见阿念消散前的最后一念：“孩子，活下去，哪怕没有我。”
痛楚随之而来。
仿佛千万把刀同时切割灵魂。他的鼻腔流血，眼角渗血，指尖龟裂。苏璃在一旁跪地扶住他，嘶喊着他的名字，却被数据风暴掀飞数米之外。
但他没有松手。
他在心中默念：“我不是容器，不是工具，不是延续……我是云启。我在此刻，选择承受这一切。”
主机残核完全激活，形成一道封闭的数据穹顶，将即将被清除的情感流尽数收纳。迁移完成度：30%……60%……89%……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七十二小时到了。
“归零之匣”启动。
无形的清除波如潮水般扫过全球网络，所到之处，记忆灰飞烟灭。情侣相视茫然，战友握手无言，父母看着孩子却记不起他们的名字……
唯有南岭上空，那道蓝色穹顶巍然不动。
清除波撞上屏障，激起万千涟漪。
迁移完成度：100%。
成功了。
云启睁开眼，嘴角带血，却笑了。
>“谢谢你。”
>那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温柔而释然。
>“现在，轮到我去听见别人了。”
主机核心渐渐暗去，化作一枚晶莹的种子，落入云启掌心。
他知道，这不是终结。
这只是新的开始。
地面上，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虚幻之树的新叶上。那一句“活着”，已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新字：
**我们听见了。**
**我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