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员娇公带着我们几位,除了给皇上讲经筵外,还轮流去信王府给信王讲课。」
钱谦益心肝不由自主地乱跳起来。
如此微妙之际,你跟我叙起信王府讲课的旧事,到底什麽个意思啊。
「记得。」钱谦益简单地答了两个字。
不敢答多了,多答多错!
周延儒看出钱谦益的谨慎,继续说:「员娇公与我说,信王殿下已有十六岁,当就藩了啊。」
钱谦益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
信王就藩,打发出京,这是好事。
就藩了,信王心安,自己这些为信王讲过课,被他尊称为老师的翰林学士丶詹事府左右春坊们,也心安了。
「牧斋兄,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请讲。」
「今年六月,礼部依例选京师五城两县民女七十八名,待选信王妃。
尚宫局和御用监奉皇后懿旨挑选,原本选得秀女十名,其中尤氏丶周氏丶田氏为前三申,只待皇后选定一女为信王妃.::
不想七月中,后宫突然传下懿旨,指秀女方氏为信王妃,卢氏丶陈氏为侧妃。」
钱谦益看着周延儒,缓缓点头。
「听说过,我还听说皇后下懿旨,把尤氏丶周氏和田氏,补入宫中,与蒙古五女一起册为嫔,伺候皇上。」
充实后宫,兴旺皇嗣,是皇后贤德表现,这无可厚非。
可明明为信王选好的秀女前三甲,却要「横刀夺爱」,然后随便指了三个秀女赐婚信王,这里面有什麽玄机?
去年冬天,薛三省丶李宗延丶高第谋逆弑君,虽然明诏里没有说,但朝野上下心里有数,这几位弑君后必定要拥立新君。
新君是谁?
肯定是天启帝唯一的亲弟弟,信王殿下。
兄终弟及,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信王殿下在那次弑君谋逆案中,扮演什麽角色?
你说你什麽都没做,纯纯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落!
谁信啊!
失败了才是锅从天上落,要是成功了呢?
从天而降的就是皇帝宝座,泼天的富贵!
皇上装作不知道,什麽都没说。
可信王,给信王讲过课丶做过老师的信王府「旧人」们却惶然不安。
天启帝即位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去年五月落水后陷入昏迷那段日子里,信王殿下暗地里曙满志,信王府旧人们磨拳擦掌,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丶属于他们的新时代而暗自窃喜,兴奋不已。
可不想风云突变,天启帝不仅身体大好,还突然神武起来,成为一代雄主。
那大家就尴尬了,坐立不安。
众人一直在心里暗暗揣测。
现在选妃一事,突然出现这麽一档子变故,会不会是皇上察觉到什麽,用这个小动作来表示他的不满?
又或者是怀有身孕,可能会产下嫡皇子的皇后,在替皇上表示不满。
朝野传闻,皇后对信王殿下很好,但是有心人都知道,皇后与皇上是一体,她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
皇上善待信王,皇后对信王就好。
皇上猜忌信王,皇后不可能会甘冒风险去亲近善待信王。
以前皇上身体不好,隔几个月会病倒,性子又显得有些怯弱,没有生下嫡皇子的皇后,有可能为了留条后路,善待信王。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皇后犯不着去善待巴结信王,因为就算她没有生下嫡皇子,只要皇上有皇子,她就是嫡母,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周延儒接住钱谦益的话,「算算日子,皇贵妃和良妃到了产期。」
钱谦益说:「或许早到了。而今宫里的关防严,很少有消息漏出来。只有皇上想让外面知道的,它才会长了翅膀飞出来。
或许,这会连皇后也生了。」
没错,现在后宫工廷里放出来的消息,都是延迟的。
朝野上下只知道几位嫔妃都怀有身孕,产期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要是皇后生下嫡皇子,信王就藩正当其时。牧斋兄,你说我们此不此上疏,请皇上下诏,就藩信王?」
听了周延儒的话,钱谦益大概猜到温体仁拜嫁周延儒,然后周延儒来拜嫁自己的用意。
说是丫议上疏请信王就藩的事,实际上是让大家发动人脉,好好摸一摸皇上对信王的态度。
尤其是江南连兴几次大案,士林死伤惨重,剩下的人更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犯错。
温体仁的座师是韩,是上阁首辅。
可韩首辅根本只是个样子货,不是皇上近臣,根本号不到皇上的脉。
所以温体仁顶着寒风去拜嫁周延儒。
周延儒的房师可是孙人宗,而房师的亲密程访要超过座师,仅次于授业恩师。
启蒙老师?
时过境迁,启蒙的那位老童生老秀才,早就不记得叫什麽名字了。
什麽,后来他企徐光启丶熊廷弼那样考上进土,为翰林丶拜入工阁?
恩师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周延儒来拜嫁自己的缘故,是自己不仅跟冯梦龙是好友,跟黄尊的关系也不错,更与刘国华有过一段善缘...
大家齐心协力,多方打听。
渠道越多,打听到的讯息越全面!
「此事不急,待我们写信与京中旧友们丫议一番再说。风高浪急,还是不要做出头鸟的好。」
「牧斋兄说得极是。」
「老爷!」
鬟在门口禀告,「管事说,有人来投贴拜嫁。」
钱谦益笑了,「名帖拿进来。天寒地冻,府反倒热闹起来。」
「虽然现在寒风刺骨,但惊涛骇浪已经过去,也此出来到处走动走动。」
周延儒笑着说。
「没错,不走动走动,就生疏了。
钱谦益不在意地接过丫鬟递上的名帖,扫了一眼,脸色突变。
「他怎麽来了!」
他默默地把名帖递给对面的周延儒。
周延儒迟疑未定地扫了一眼,也是脸色大变,目光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