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爱与罪的交错
横滨的深夜,细雨绵绵,将隐藏在工业区边缘的一处废弃仓库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朦胧之中。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陈旧机油的气味,间或夹杂着海风吹来的咸腥。这里是可门良众多藏身点中的一个,简陋丶冰冷,却足以暂时隔绝外界的追捕与纷扰。
他靠在一张破旧的行军床上,指尖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缓解脑瘤带来的丶日益加剧的剧痛。每一次疼痛的袭来,都像是有钝器在颅内搅动,同时也搅乱了他的记忆,让过去与现在的界线愈发模糊。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对於逃亡,还是对於生命本身。
这短暂的安宁,是从那片混乱中偷来的。
两天前,在那辆亡命奔逃的旧轿车里,在他对野々村吐露关於「影子」的残酷真相後,剧烈的头痛与呕吐便如海啸般将他淹没。他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浮沉,视野模糊,只能感觉到野々村紧握方向盘的僵硬指节,以及车窗外呼啸而过丶如同恶魔低语的警笛声。
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在横滨的血管里窜逃,每一个转弯都可能撞上致命的拦截。在一次急煞躲避巡逻车後,可门良在剧痛与眩晕中,看见後视镜里野々村那张写满绝望丶疲惫与不顾一切的脸。一个清晰的念头击中了他:他会拖着修二一起坠入地狱。修二会为了他这个将死之人,毁掉自己最後的一切。
於是,在一个红灯前,趁着野々村焦虑地观察後方车流的瞬间,可门良用尽最後一丝气力,猛地推开车门,跌入路旁一条漆黑狭窄的後巷。他听见身後传来野々村惊愕的呼喊与汽车喇叭的尖鸣,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凭藉着求生的本能,拖着几近崩溃的身躯,踉跄地消失在复杂如迷宫的巷弄深处。
从那一刻起,他再次成为孤身一人。这两天,他像幽灵一样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游荡,用最後的现金换取廉价的栖身之所和止痛药,甚至尝试用身体换取下一步的资金,却连这点也因突如其来的病发而失败。他切断了所有可能的联系,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舔舐伤口,并在疼痛的间隙,努力拼凑着脑海中关於那笔赃款埋藏地点的破碎记忆。
仓库生锈的铁门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吱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可门良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像惊弓之鸟般迅速坐起,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藏在枕下的匕首。一个高大的身影闪入门内,随即迅速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来人脱下湿漉漉的风帽,露出那张硬朗而熟悉的脸庞——野々村修二。
紧绷的气氛并未因认出来人而完全消散。可门良的眼神依旧锐利而警惕,带着惯有的冷漠与疏离。「你怎麽找到这里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长期歌唱与烟酒留下的痕迹,也是病痛带来的虚弱。
野々村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可门良。那目光中有担忧,有疲惫,有挣扎,还有更多难以言喻的情感。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行军床前才停下。
「我总有我的办法。」他最终开口,声音同样低沉,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消失了两天。高桥他们像疯狗一样到处搜寻。我……我很担心。」
「担心?」可门良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与苦涩,「担心我这个通缉犯落入法网,还是担心你这个前刑警的清誉被玷污?」他偏过头,避开野々村过於直视的目光,彷佛那目光能灼伤他仅剩的伪装。
「我担心的是你!」野々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担心你的身体!你的……病!」最後那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
「我的病?」可门良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尖刺,「让你同情我?可怜我?还是在我死後,为我烧炷香,感叹一下这个罪人终於得到了解脱?」他试图用尖刻的言语推开对方,维持自己早已摇摇欲坠的尊严。
但野々村没有被推开。他反而更进一步,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可门良冰冷的手腕。那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他,却也传递过一股不容置疑的热度与坚决。
「我不是因为同情才在这里!」野々村几乎是低吼着,「我怀疑过你,是的,从很久以前就怀疑你和三亿元事件有关。我调查过,挣扎过,在身为警察的职责和对你的……该死的感情之间来回撕扯!但我最终选择了相信你,或者说,选择了你。即使你真的是那个『恶魔』,我也认了!」
这突如其来的丶近乎粗暴的坦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碎了可门良精心筑起的心防。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代表着法律与秩序的男人,此刻却为了他这个罪人,将过往的一切原则都抛在脑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塞,发不出任何声音。
野々村凝视着他眼中闪过的脆弱与动摇,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有些颤抖地抚上可门良苍白却依旧惊艳的脸颊。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皮肤,彷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告诉我,良……为什麽?为什麽要做那些事?你需要钱,可以有很多种方式……」
或许是那掌心的温度太过温暖,或许是压抑已久的秘密太过沉重,也或许是自知时日无多,可门良一直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於断裂。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再睁开时,里面充满了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回忆。
「为了母亲。」他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远处的雾,「她病得很重,需要一笔天文数字的医疗费,那是我无论唱多少首歌,出卖多少次身体都无法凑齐的数字。更别说……家里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他苦笑了一下,「很老套的理由,对吧?但对我来说,那是当时唯一的光。我没得选,修二……我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从那个充满暴力和贫穷的童年开始,命运就一次次把我逼到绝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剖白自己,不再是那个舞台上神秘莫测的歌者,不再是那个交易中冷漠疏离的男娼,只是一个被命运和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男人。野々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疼痛难当。他不再犹豫,猛地将可门良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彷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一般。
可门良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融化了他最後的抵抗。他将脸深深埋进野々村的肩颈处,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混合着烟草丶雨水和淡淡古龙水的气息,这气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在废弃仓库的昏暗光线下,倾听着彼此急促的心跳和窗外的雨声。
野々村低下头,寻找到可门良的嘴唇。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吻,不带有任何情欲的掠夺,只有无尽的怜惜丶心痛与深刻的理解。他的唇瓣轻轻贴合着他的,细致而缠绵地摩擦,彷佛在诉说着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可门良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吻,他的手臂环上野々村的脖颈,将自己更深入地交付出去。他们的舌尖试探性地触碰,然後交缠在一起,分享着彼此咸涩的泪水与温暖的气息。
这个漫长而深情的吻逐渐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渴望。野々村的吻开始变得热烈,从嘴唇蔓延至下巴丶颈项,最後停留在可门良胸前那微微颤抖的凸起。他隔着薄薄的衣料,用牙齿轻轻啃咬那一点,感受到它在瞬间变得硬挺。
可门良发出一声压抑的丶长长的呻吟,那声音不像他平时那般冷漠控制,而是充满了难耐的情动与渴求。「嗯……修二……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