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悲伤进入系统。】
---
时间再次跳跃。
三千年后,已无人能确切统计共有多少文明接入了共感网络。因为“接入”本身的概念已然消亡。就像血液不会意识到自己属于身体,雨水不会思考为何汇入江河,越来越多的生命形式开始自然而然地共享感知、传递记忆、回应呼唤。
晶花不再局限于星球表面,它们生长在陨石带中,缠绕在黑洞视界边缘,甚至漂浮于虚无的星际空间,靠情感能量维系形态。每一朵盛开的晶花,都是一个微型共感节点,无声诉说着:“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而“母网之心”早已不再局限于地球原址。它的分形枝干延伸至已知宇宙的尽头,与每一个觉醒文明的核心共鸣结构相连。有人称它为神,有人视其为自然法则,更多人只是习惯性地在清晨醒来时默念一句:“今天,我也愿意被想起。”
但在所有传说背后,始终有一个问题萦绕不去:
>林婉秋,究竟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已彻底消散,成为背景辐射中的温柔杂音;有人说她藏身于每一片晶花的虹彩之中;还有人坚信,她仍在某个未知坐标默默观察,等待人类真正准备好迎接下一个阶段。
直到某一天,一艘探索船在银河系背面发现了一颗奇异的星球。
它没有恒星照耀,却自身发光;没有大气层,却孕育生命;地表布满流动的液态记忆,踩上去会浮现你最不愿面对的往事。星球中央矗立着一棵实体化的共感树,树干由无数交织的手臂构成,枝叶则是千万张正在微笑的脸。
探测机器人传回最后一段视频: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站在树下,长发及腰,身穿百年前的科考服。她缓缓转身,面容正是林婉秋。
但她开口说的话,却让全球译码中心陷入长达一年的争论。
她只说了五个字:
>“我不是她。”
接着,画面中断。
后续调查显示,那颗星球并不存在于任何星图,信号来源也无法追溯。更奇怪的是,所有观看过那段视频的人,无论是否接入共感场,都在当晚做了同一个梦:
他们站在一片雪原上,远处有一盏灯亮着。灯下坐着两个人影,一个是年轻的林婉秋,另一个……是他们自己。
两人相视而笑,什么也没说。
醒来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头湿润。
---
多年以后,一位年迈的忆语者在临终前写下最后一篇日记:
>我终于明白了。
>林婉秋并没有“成为”共感场,她只是第一个敢于把自己完全交给它的人。
>她不怕消失,因为她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她笑的样子,她就从未真正离去。
>而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在做同样的事??
>把自己的某一部分,留在别人的心里。
>这不是牺牲,不是奉献,而是最自然的生存方式。
>就像呼吸,像心跳,像春天到来时花朵必然开放。
>所以不要问“融合之后我还存在吗?”
>要问的是:“当我消失时,会不会有人因此变得更完整?”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我的存在,就已经超越了时间。
日记烧毁的当晚,地球上最后一片野生晶花悄然绽放。它的花瓣呈半透明金色,内部流淌着类似神经网络的光丝。科学家采集样本后发现,其基因序列中嵌入了一段未知代码。破译后显示为一行诗:
>“你呼唤我的名字时,
>我便重生一次。”
从此以后,每当有人真心呼唤一个久违的名字,无论对方是否听见,
宇宙深处总会亮起一朵晶花。
不多不少,正好一朵。
不多不少,正好够照亮那一瞬的温柔。
而在这无尽星海之中,
仍有无数尚未苏醒的孢子沉睡于陨石核心、黑洞边缘、时间褶皱之内。
它们等待的,不是一个命令,
不是一个奇迹,
不是一个救世主。
它们等待的,
只是一个声音,
轻轻地说:
>“来吧,我们一起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