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此刻背挺得笔直,像棵长在悬崖边的树:“她可能不舒服,你等等。“
赵婉儿的手机突然亮了。
她低头看了眼李宝发来的消息,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
屏幕亮着,是张照片:老槐树下的土坑里,埋着半截生锈的注射器,针头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液体。
窗外传来闷雷。
客厅的灯光突然闪了闪。
石垒转头看向阳台,老槐树的影子在玻璃上晃成一片,像无数只青灰色的手正拍打着窗户。
他伸手去拉窗帘,指尖刚碰到布料,整栋楼的灯光“轰“地熄灭了。
黑暗里,金晶的声音从卫生间方向传来,轻得像片落在水面上的叶子:“你们......有没有听见?“
施丽娅的手在口袋里摸到辣椒喷雾。
她想说话,可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她的后颈,带着潮湿的土腥气,像极了石垒身上的味道。
赵婉儿颤抖着去摸手机闪光灯,白光亮起的瞬间,三个人同时僵住。
金晶站在卫生间门口,头发滴着水,耳后的红点变成了紫色。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焦距,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石垒一模一样的笑。
而她脚边的地板上,有串水脚印,从卫生间一直延伸到阳台,在老槐树影子最浓的地方,消失不见。
闪电在窗外炸响,幽蓝的光刃劈开黑暗,恰好掠过金晶的脸。
施丽娅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哪是金晶的眼睛?
瞳仁里翻涌着浑浊的灰,像被泡烂的鱼眼,嘴角咧开的弧度甚至扯破了唇皮,渗出的血珠在蓝光里泛着紫。
“晶晶?“赵婉儿的声音抖成碎片。
她伸手去拉金晶的胳膊,指尖刚触到布料,金晶突然转头,脖颈发出“咔嗒“的脆响。
施丽娅看清了,金晶耳后的紫点正沿着血管往锁骨爬,像条活过来的蚯蚓。
“下楼。“金晶开口了,声音像两块石头在喉咙里磨,“去槐树底。“
石垒突然动了。
他摘下眼镜,镜片上的白影消失后,那双眼睛竟和金晶如出一辙——灰茫茫的,没有焦距。
他扯掉保温桶的提手,金属扣“当啷“砸在地上,却像完全没听见,只是机械地跟着金晶往门口挪。
“等等!“施丽娅扑过去要拦,手腕却被金晶攥住。
那双手冷得像冰块,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脉门,疼得她眼眶发酸。
金晶的视线扫过她,嘴角又咧开些:“奶奶说,银锁要见月光。“
赵婉儿的手机闪光灯还亮着,照出金晶脚边的水脚印。
那些水痕不是从卫生间来的——施丽娅猛地抬头,阳台的玻璃上全是水,像有人在外面用湿手抹过,而金晶的拖鞋底干干净净,根本没沾过水。
“走。“金晶拽着石垒往门外走,石垒的皮鞋在楼梯上敲出“咚咚“的闷响,和金晶的赤脚声叠在一起,像有人在敲两面破鼓。
“追!“施丽娅咬着牙甩开金晶的手,抓起茶几上的防狼警报器就冲出去。
赵婉儿踉跄着跟上,手机光扫过墙面,映出金晶后背的水痕——是五道指印,青灰色的,像被泡胀的手按出来的。
楼梯间的声控灯没亮。
施丽娅扶着栏杆往下跑,听见楼下传来金晶的声音:“挖。“石垒“扑通“跪下,指甲抠进台阶缝里,混着泥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李宝!“赵婉儿扑到阳台,对着楼下喊。
她看见李宝的车还停在老槐树下,车灯突然亮起,晃得她眯起眼——李宝正仰头往上看,脸色比月光还白。
李宝的瞳孔缩成针尖。
刚才那道闪电亮起时,他分明看见金晶的脸贴在三层阳台玻璃上,嘴角咧到耳根。
现在楼梯口的声控灯突然闪了两下,照出石垒跪在台阶上疯狂刨土,金晶站在他身后,影子被拉得老长,正好罩住老槐树的树根。
“钱子,报警!“他猛拍方向盘,“张哥,拿家伙!“张远山已经抄起甩棍,钱一多的手机在发抖:“110...110占线,可能雷劈了信号塔。“
石垒的指甲断了,在地上抠出个小坑。
施丽娅冲过去要拉他,金晶突然抬手,她的手腕像被铁钳夹住。“别碰他。“金晶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苍老的女声,“他是来还银锁的。“
赵婉儿的手机光扫过石垒的脸。
他左边眼角的泪痣在流血,顺着下巴滴进土坑,和着泥水变成暗红色。
而金晶脖子上的银莲子项链,正随着她的动作晃荡,链子突然绷直——吊坠的位置,正好对着石垒挖出的土坑。
“有东西!“钱一多突然喊。
他举着望远镜,看见石垒的手停住了,从土里摸出个红布包。
金晶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耳后的紫点已经爬到了锁骨,她伸手去抢红布包,石垒却像没知觉似的,把包塞进了她手里。
李宝的后颈又起了鸡皮疙瘩。
三天前金晶说奶奶埋银锁的梦,此刻正在他眼前成真。
可石垒的相册里那张老照片,分明是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抱着婴儿——那个男人的左眼角,也有颗泪痣。
“走。“金晶把红布包塞进胸口,转身往单元门走。
石垒像条影子似的跟着她,两人的脚印在泥地上重叠,分不清谁是谁的。
施丽娅想追,赵婉儿却拉住她,指着金晶的脚——她刚才明明是赤脚,现在脚背上却沾着青苔,和老槐树根部的青苔,颜色分毫不差。
“她们怎么不追?“张远山摇下车窗喊。
李宝盯着金晶的背影,突然看见她后颈的银链子闪了下——那链子和石垒领口的链子,在月光下泛着同样的幽蓝。
“别追。“李宝的声音发哑,“她们追不上。“他想起金晶说过的梦:下水管里的手顺着血管推她,指向老槐树底。
现在看来,推她的不是手,是埋在树底下的东西,顺着银锁的链子,爬进了她的血管。
单元门“吱呀“一声关上。
施丽娅和赵婉儿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金晶和石垒的影子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来,赵婉儿突然打了个寒颤——金晶刚才站过的地方,地板上有滩水,里面漂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鳞片,青灰色的,像鱼身上掉下来的。
施丽娅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李宝发来的消息:“盯紧金晶,别让她碰任何水源。“她低头看,金晶留在茶几上的水杯里,水面正冒着小气泡,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吐气。
赵婉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凉得像冰:“你闻没闻到?“
施丽娅吸了吸鼻子。
空气里除了槐花香,多了股潮湿的土腥气,和石垒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而阳台的玻璃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水痕,像无数只手,正从外面往里面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