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稳定而精准,每一刀下去都如同尺量,叠好的符纸边角整齐得令人惊讶。
黄明远瞥了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倒是个干活麻利的」,便不再理会,转身到殿角去鼓捣他那几包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法药」粉末了。
很快,江辰便裁好了一摞符纸。
黄明远也配好了朱砂,那颜色暗红发乌,带着一股刺鼻的矿物腥气。
老道自己拿起一支秃笔,饱蘸朱砂,在一张黄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起来。
江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黄明远运笔很快,手腕抖动,线条扭曲潦草,毫无章法韵律可言。
那所谓的符头符胆符脚,在他笔下如同孩童信手涂鸦,歪歪扭扭,笔画间灵气全无,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沟通天地丶引动能量的意念。
朱砂稀薄,画在粗糙的纸上,如同鸭血涂抹,乾涸后更显黯淡污浊。
这就是他口中「沟通天地鬼神」的符籙?
比玄天界最末流宗门里给杂役弟子练手的废符都不如!
江辰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此界的「道法」,多半已沦为纯粹的仪式和骗术。
就在黄明远画完一张,随手丢在一旁晾乾时,江辰忽然开口:「道长,我……能试试吗?」
黄明远正画得手酸,闻言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挥手:「试吧试吧,小心点,别糟蹋了朱砂!照着我画的描!」
在他想来,这山野少年能描出个大概轮廓就不错了。
江辰没去拿黄明远画好的那张「范本」。
他重新铺开一张空白的黄符纸,拿起一支相对完好些的毛笔,蘸满了那碟劣质的朱砂。
他没有立刻落笔。
识海深处,那点因《道德经》而重新点燃丶微弱却纯粹的神魂本源,被他缓缓调动,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点星火,集中凝聚于笔尖一点。
他摒弃了玄天界那些需要灵气驱动的繁复符籙结构,只将全部心神沉入《道德经》中「致虚极,守静笃」的意境,将那份回归本源丶凝神守一的意念,灌注于笔端。
笔落!
笔锋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韵律划过黄纸,线条简朴,起承转合间却仿佛暗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轨迹。
那劣质的朱砂,在他笔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颜色依旧暗红,却隐隐透出一股内敛的沉凝感。
虽然依旧无法引动这天地间一丝一毫的「气」,但那符形本身,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意」——一种纯粹的丶属于精神本源的凝练之意!
江辰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凝聚着他残魂中全部的心神。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一道最简单不过的「安土地神符」跃然纸上时——
「你……你!」
身旁突然响起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如同白日见鬼!
黄明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江辰笔下那张刚刚完成的符籙!
他脸上的市侩丶不耐丶倨傲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惊骇的难以置信!
他猛地扑过来,一把抓起那张符籙,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光线,贪婪而恐惧地审视着符籙上每一道笔画!
「笔锋含意……朱砂凝神……这……这不可能!」
黄明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道:「这……这分明是……是『以神御符』的路子!茅山上清派的天师都画不出如此气象的符籙!你……你一个山野娃子,怎麽会……怎麽会画得出这样的符?!」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辰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震撼。
那张市侩的老脸,在昏暗中剧烈地扭曲着,带着一丝面对未知力量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