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远最终侧开了身,让出通道,声音乾涩:「进来吧。关门。」
陈锋闪身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栓。
他飞快扫过简陋的小院:磨盘上散落的符纸和闪着幽蓝微光的古怪电灯,墙角堆着的劈柴,灶屋门缝里透出的暖黄光亮……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磨盘旁那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少年身上。
江辰依旧抱着那本《电磁场理论基础》,仿佛院中多出的不是一位不速之客,而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我听说,你爹娘因为年前那场矿难……没了?」
陈锋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是。」
江辰点了点头。
「你想干什麽?」
黄明远一步抢上前,横在陈锋与江辰之间,质问道,「大晚上摸到苦主家里来问东问西?嫌这娃子命还不够苦?还是想给赵青山递刀子?!」
陈锋迎上黄明远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挺直了背脊,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火焰:「道长,我来,是想扳倒赵青山!」
「扳倒赵青山?」
黄明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讥诮道:「扳倒?你拿什麽扳?拿你这身伤?还是拿你那个被砸烂的相机?省报头版都登了!动静够大吧?结果呢?停业整顿一个月!这他娘的叫扳倒?这叫挠痒痒!给老狗挠痒痒!赵青山在这灵溪县就是一棵铁树!根扎进十八层地底下!你一个外来的笔杆子,想撂倒他?痴人说梦!」
陈锋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那是因为没有铁证!没有足够强大的,让谁也捂不住盖子的铁证!」
「我查了很久,赵青山盘踞灵溪县十几年,瞒报伤亡丶压榨奴工丶偷税漏税……桩桩件件,绝不止年前这一桩矿难!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坏事,但证据链断了,关键能一击致命的证据,全被他藏得死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江辰:「江小兄弟!如果你手里,或者你知道任何关于赵青山的线索——请告诉我!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撬动铁树的支点!我有办法对付他,但需要证据!」
院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黄明远张了张嘴,看着陈锋脸上那股近乎疯狂的执拗,又看看依旧平静的江辰,一时竟说不出话。
这记者不像在说谎。
江辰缓缓合上手里的书,他看向陈锋的眼睛,淡淡道:「怎麽证明?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决心,不会让证据……变成废纸?」
陈锋眼神一凝,似乎早有准备,立刻伸手探向羽绒服的内袋。
那是他这些年在各地调查积累的部分材料,虽不足以扳倒赵青山,却也是他作为记者身份和决心的见证。
他正要掏出来——
「江家小子!黄老道!开门!」
青山煤业保安队长三哥那粗粝的嗓音,骤然在院墙外响起!
声音极近,仿佛人就贴着门板。
「操!」
陈锋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伸进内袋的手猛地僵住:他…他们怎麽会找到这里?!」
黄明远更是魂飞天外,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就想把陈锋往黑黢黢的灶屋推搡:「快!躲…躲进去!钻柴堆!快啊!」
「砰!」
沉重的皮靴狠狠踹在单薄的院门上,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妈的!磨蹭什麽!再不开门老子砸了!」
三子的咆哮贴着门缝灌进来,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赤裸裸的威胁。
院子里空气凝固了。
陈锋身体绷紧如弓,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衫。
黄明远推他的手停在半空,僵得像块木头。
就在这时,江辰动了。
他左手闪电般从磨盘上抽起一张绘制着复杂银粉纹路的符籙,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拍在陈锋的额头正中!
「啪!」
一声轻响,带着静电吸附的微麻感。
符籙稳稳贴在陈锋眉心,银粉纹路紧贴皮肤,冰冷刺骨。
陈锋浑身猛地一颤,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冰凉感从眉心瞬间蔓延全身,仿佛一层无形的丶流动的薄膜将自己包裹。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想惊呼,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都异常困难,喉咙也像被什麽东西扼住,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江辰。
「噤声。站着别动。」
随即,江辰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黄明远,下巴朝院门方向微微一抬。
「去开门。」
「开……开门?」
黄明远对上江辰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那目光像一盆冰水,浇在他烧糊的脑子上。
师父有安排!
一定有安排!
他心一横,牙关紧咬,猛地转身,踉跄着扑到院门前。
「来…来了来了!催命啊!深更半夜的……」
黄明远手忙脚乱地去拔那摇摇欲坠的门栓,一边扯着嗓子骂骂咧咧道。
「哐当!」
门栓被拉开的同时,院门被外面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三子魁梧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一座煞气腾腾的铁塔。
他穿着沾满煤灰的藏青保安制服,手里拎着根黝黑的橡胶警棍,满脸横肉在院中幽暗符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