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徽帝闻声,心底瞬间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把方才对其生出的疑忿也冲淡了。他如溺水者抱住浮木,唤道:“叶阳尚书,速来救驾!”
叶阳辞迈入殿门,朝狄花荡与余魂颔首示意。
狄花荡毫不犹豫地收回双刀,带着看好戏般的眼神,从合围中让开通道,走到余魂身边。
叶阳辞走向延徽帝,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完好,但破损的龙袍尚未更换,金冠也有点歪斜,漏下几缕乱发垂在脸侧,那头发看着乌黑,接近发根处却已呈灰白。
他那用年轻血浆维系的鼎盛之态,也仿佛一场画皮的幻境,从遮掩不住的霜鬓中,从凹陷松弛的泪沟与皱纹中,从浮肿无力的眼睑中,一夕之间垮塌有如浮沙之塔。
曾经高居庙堂之上的帝王气象已然崩解。此刻的秦檩,看着就只是个走投无路、方寸大乱的老叟,披着一身暮气沉沉的龙袍。
叶阳辞想起自己曾经青涩的十八岁,一连数夜挑灯书写,怀着激动期待的心情,将倾注心血的万言策悄悄放在御案上,换来的却不仅是弃如敝履,更有杀身之祸,简直将献策者当做了乱臣贼子般的怒斥与问罪。
他在殿外大雨中湿透身心。从那日起,他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延徽帝的乱臣贼子,终此一生改不了,也不愿改。
叶阳辞忽地展颜一笑,对延徽帝说道:“臣碌碌四年,终不至于徒劳无功,让陛下久等了——”
他向旁挪开两步,现出后方一身戎装、满面煞气的秦深,如索命的鬼神般昂然迫视。
延徽帝霎时脸色骇然作变:“叶阳辞你这是——你竟然!”
秦深逼近几步,将叶阳辞笼在身后,隔绝了延徽帝毒恨的目光。他说:“我代我父王、渊岳军与天下百姓,来请先帝退位。”
叶阳辞在秦深身后补充,不见人影,但闻人声:“这个‘请’字只是客套话。同样,‘退位’后的是‘先帝’,而非太上皇。”
延徽帝的双手在惊怒中抖动,几乎握不住剑柄。他强压着颤音,嘶声道:“秦深逆贼,谋朝篡位,纵然朕今日杀不了你,满朝文武将以纲常杀你,言官史官将以刀笔杀你,千秋青史将以骂名杀你!”
秦深不为所动,冷笑道:“满朝文武都在天和殿,方才还在拜求我登基,这会儿就等着先帝下遗诏。”
延徽帝胸口如搅,用力揪住衣襟,猛地喷出一口血。
“全是……乱臣贼子……天下人负我……”他边咳边道,“长姐,长姐何在,她不会眼睁睁看着……”
叶阳辞道:“长公主在承天门的城楼,接下了临阵换将的圣旨,并请我转达一句话——‘从今之后,姐弟情断,死生不复相见’。”
延徽帝又咳出了粘稠的血,这回没喷出去,淅淅沥沥滴落在前襟。他在满嘴血腥味中咬牙切齿:“换将是朕的权力,忠君是她的本分!如此便要怀怨、要断亲,她不配为臣,不配为姐!”
秦深寒声道:“是你不配为君,不配为兄为弟!杀弟朘姐,夺功上位,窃国三十载,将天下钱粮换作了你返老续命的血浆。如此昏君,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是天借我手。没有我秦深,一样有其他天命者推翻你的帝位,救大岳于水火。”
“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延徽帝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