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血尸王(第1/2页)
地宫深处的甬道里,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着叶薇苍白的脸。她攥着半截断裂的青铜剑,指腹抠进剑身的纹路里,那里还残留着林野的体温——三个时辰前,他就是握着这把剑,将她推出崩塌的耳室,自己却被卷入滚石之中。
“别回头。”他最后那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口。
甬道两侧的壁画早已斑驳,那些描绘秦代工匠夯土筑墓的彩绘,此刻看来却像无数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苏烈扶着受伤的墨尘,老金的铜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锅里的麦芽糖早已凝固成块,像块冰冷的石头。
“前面就是‘血尸道’了。”苏烈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指着甬道尽头那扇爬满血色纹路的石门,“林野留下的地图上说,血尸王就在里面守着主墓室的钥匙。”
墨尘的剑穗红绳断了半截,剩下的那截缠着块碎骨,是从洛离的箭囊上找到的。他把剑往地上一顿,火星溅在潮湿的青砖上:“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总比在这儿熬着强。”
叶薇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裂痕里渗着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林野用最后力气塞给她的,当时他半个身子都被压在石堆下,却笑着说:“这玉能镇邪,比我管用。”她现在才懂,所谓“镇邪”,不过是他想让她别怕。
石门推开的瞬间,一股腥甜的血气扑面而来,像有无数只腐烂的手,顺着鼻腔往肺里钻。甬道尽头的墓室比想象中开阔,穹顶垂下的铁链上挂着数十具干尸,每具都穿着秦代士兵的铠甲,胸口插着的青铜剑早已锈成了暗红色。
“小心脚下。”老金突然拽了叶薇一把,她低头看去,青砖缝隙里渗着暗红色的液体,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未干的血。
“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从墓室深处传来,铁链剧烈晃动,干尸身上的铠甲哗哗作响。叶薇举火把往前照,只见墓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庞然大物——那东西约莫三丈高,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腐肉,肌肉纤维像被水泡胀的麻绳,纠结着垂到地上,每动一下,都有黑色的黏液滴在石台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半边腐烂得露出白骨,另半边却还残留着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窝深处跳动着两簇绿火。它胸口插着半截长矛,矛杆上刻着秦篆“卫”字,想必是当年镇守地宫的士兵,被尸气侵染成了如今的模样。
“是血尸王。”老金的声音发颤,“传说它是以百具士兵尸身和活人精血炼化而成,刀枪不入,专啃活人心脏。”
话音刚落,血尸王猛地从石台上站起,铁链被挣得“咔咔”作响,其中一条突然断裂,带着风声抽向叶薇。苏烈扑过来将她推开,铁链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带起一片血肉,他闷哼一声,撞在墙上,怀里的铜锅掉在地上,凝固的麦芽糖摔成了碎块。
“阿鬼……”苏烈望着地上的糖块,突然红了眼。那是阿鬼熬了三个通宵才成的,说要等找到主墓室,就给大家分着吃。
墨尘挥剑斩断袭来的铁链,红绳上的碎骨在火光里闪了闪:“洛离说过,对付这种邪物,要用至阳之物。”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晒干的狼粪——那是洛离临走前塞给他的,说“实在不行,烧这个,烟能呛退尸气”。
狼粪被火点燃的瞬间,冒出呛人的黑烟,血尸王果然后退了半步,绿火般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忌惮。叶薇趁机摸出玉佩,裂痕里的血丝在火光下竟微微发亮:“林野说过,这玉佩浸过他的血,能引阳气。”
她将玉佩举过头顶,火光顺着玉佩的裂痕游走,竟在半空拼出个残缺的“薇”字。血尸王看到那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被刺痛了一般,腐肉翻腾着,露出底下嵌着的数十枚青铜箭簇——那是当年射杀它的士兵留下的。
“它怕这个!”叶薇喊道。墨尘立刻会意,挥剑砍断挂着干尸的铁链,那些插着青铜剑的干尸砸向血尸王,果然让它暴躁地挥舞着手臂,试图将尸身甩开。苏烈趁机将狼粪烟堆踹到石台下,黑烟弥漫中,血尸王的动作明显迟缓了。
“往它胸口的矛杆上打!”老金突然喊道,他指着血尸王胸口那半截“卫”字矛,“那是它的生门!当年就是这矛刺穿了它的心脏,尸气才没能彻底吞噬它的魂魄!”
叶薇想起林野的地图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血尸王,心有残念,矛为锁,念为钥。”她突然明白,所谓“残念”,或许就是这士兵临死前的忠魂,一直困着这具邪物。
墨尘的剑顺着矛杆刺进去,血尸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绿火眼窝猛地收缩,伸手就去抓墨尘。叶薇将玉佩狠狠砸向它的脸,玉佩在接触到腐肉的瞬间炸开一道金光,血尸王的动作顿了顿,半边残留人脸的部分竟流下两行黑血,像在哭。
“它在难过……”叶薇喃喃道。林野说过,万物有灵,哪怕成了邪物,也会记得生前的执念。
苏烈突然想起阿鬼说的:“熬糖得顺着火候,硬来会焦。”他忍着背痛,将铜锅里的碎糖块全倒在火里,麦芽糖遇热融化,混着狼粪的黑烟,竟形成一片黏腻的甜雾。血尸王吸了口甜雾,动作更慢了,绿火眼窝里竟泛起一丝迷茫。
“是阿鬼的糖……”苏烈哽咽着,“他说甜的东西,能让人想起好时候……”
就在这时,血尸王胸口的矛杆突然剧烈震动,半截矛身竟被它自己硬生生拔了出来,露出个黑黢黢的血洞。一股黑气从洞里喷涌而出,它庞大的身躯开始萎缩,腐肉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一副完整的白骨,骨头上还刻着细密的秦篆,写的全是“护”字。
苏烈捡起块麦芽糖碎块,塞进嘴里,甜得发苦:“阿鬼要是在,肯定会说‘你看,硬熬不如顺毛捋’……”话没说完,喉结猛地滚了滚,把后半句哽咽咽了回去。
叶薇指尖抚过白骨上的“护”字,忽然摸到一处凸起——那是块嵌在骨缝里的玉佩碎片,纹路和林野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她将自己的玉佩凑过去,碎片竟严丝合缝地嵌进裂痕里,金光顺着“护”字蔓延,白骨上的秦篆突然亮起,映得整个墓室如同白昼。
“是林野的玉佩……”她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火。那块碎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渍,和林野最后塞给她玉佩时,指腹蹭上的血迹一模一样。
墨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着白骨胸口的位置:“你看!”
那里的肋骨间卡着半片衣角,布料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野”字——是林野常穿的那件粗布衫。叶薇想起他最后被滚石吞没时,手里还攥着这衣角,大概是想留个念想,却没想到会嵌进血尸王的骨缝里。
“他不是被吸血虫害死的……”叶薇突然明白过来,泪水砸在玉佩上,“他是故意引开虫群,往血尸王这边跑的!”
林野的地图背面,她一直以为“血尸道有生门”是指主墓室的钥匙,现在才懂,那是他用命铺的路。他知道血尸王的生门是士兵残魂,知道狼粪能呛退尸气,甚至算准了她会带着玉佩来——所以他故意让吸血虫咬得满身是伤,拖着虫群往这边引,用自己的血喂饱虫群,让它们失去攻击性,好让她能安全走到这里。
白骨上的“护”字越来越亮,叶薇仿佛听见无数声重叠的“守住”,有林野的,有古代士兵的,还有……阿鬼在灶台前喊的“火别灭”,洛离拉弓时的“放心”。
苏烈突然跪在白骨前,把铜锅扣在地上,用手指沾着融化的麦芽糖,在锅底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阿鬼,林野,洛离……你们看,糖没焦,火也没灭……”
墨尘将红绳系在矛杆上,红绳缠着的碎骨轻轻晃动,像洛离在点头。老金掏出藏在怀里的半块麦芽糖,塞进白骨的指缝里:“吃点甜的吧,守了这么久,该歇歇了。”
叶薇将拼完整的玉佩贴在白骨额头,金光散去时,白骨化作点点荧光,顺着青铜剑铺成的路飘向主墓室。她望着那片光,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满脸——林野说得对,玉佩裂了才好,能把心捂得更热。
现在,那热度正顺着剑路往前涌,像无数只手,在前面牵着他们走。
“走了。”她捡起那半截矛杆,红绳在风里轻轻打了个结,“他们还在等。”
苏烈扛起铜锅,墨尘握紧系着红绳的剑,老金揣好麦芽糖——三人的影子被火把拉得很长,踩着满地荧光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野用最后力气铺的红毯上。
甬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叶薇忽然想起林野塞给她玉佩时,眼里的光比这更亮。他说:“别怕,我在呢。”
是啊,他一直都在。
甬道尽头的光越来越盛,像有无数颗星辰落在地上,铺成一条通往主墓室的路。叶薇踩着荧光往前走,矛杆上的红绳缠着林野的衣角碎片,每走一步,都像有片温热的呼吸拂过手背。
“你看那石门上的花纹。”老金突然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颤。主墓室的石门上刻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秦兵执剑列阵,阵前站着个年轻士兵,眉眼竟与血尸王残留的人脸轮廓有几分相似,他手中的长矛,正指着壁画角落的一朵麦芽糖花——那是阿鬼最擅长画的图案。
墨尘伸手去推石门,指尖刚触到石壁,整面墙突然亮起,壁画上的士兵竟动了起来,执矛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门楣上的凹槽。叶薇将拼好的玉佩嵌进去,“咔嗒”一声,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主墓室比想象中简朴,没有金银堆砌,只有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匣上刻着“守”字。苏烈上前打开匣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半截啃过的麦芽糖、一支断箭、半块绣着“离”字的箭囊布,还有……林野的那把青铜剑,剑穗上系着片红树林的叶子,正是叶薇给他的那片。
“他把我们都带在身边了。”叶薇拿起那片叶子,边缘还留着被咬过的痕迹——那天她笑他总偷拿她的东西,他就真的咬了一口,说“这样就永远属于我了”。
墨尘拿起那支断箭,箭杆上缠着洛离的红绳:“这是她射穿血尸王眼睛的那支……她说过,断箭也能当路标。”
老金摸着那半块箭囊布,突然老泪纵横:“洛离这丫头,总说布片要留着补衣服,原来早把我们的名字都绣在上面了……”布片的背面,用极小的针脚绣着“尘”“烈”“金”三个字。
苏烈把半截麦芽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阿鬼说,等找到主墓室,就用这糖给我们每个人画个笑脸……”
叶薇将青铜剑背在身后,剑穗的叶子蹭着脖颈,像林野在轻轻挠她的痒。主墓室的穹顶突然亮起,星图般的壁画缓缓转动,那些星辰的位置,竟与他们出发的红树林一一对应。
“看,”叶薇指着最亮的那颗星,“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墨尘抬头望去,突然笑了:“洛离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原来真的是这样。”
老金摸着石台上的刻痕,那是林野的笔迹:“守此室,等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