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XB：苦路(第1/2页)
OF3-EPXB：苦路
【据说，波旁王朝靠三个“F”支撑他们的王国：盛宴、面粉和绞架。而皮埃蒙特人则更加节俭，只分发了绞架；面粉已经用完了，盛宴也成了回忆。】——《征服南方》，1972年。
……
老旧的屋门因不堪重负而吱嘎作响，一名蓬头垢面、无精打采的青年男子不顾这刺耳的噪音而推开大门，跌跌撞撞地步入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望着地板上随意散落的那些几乎将房间内每一个角落填满的文件，魂不守舍的青年男子叫出了几个自己熟悉的名字，但他始终没能得到任何答复。肢体僵硬得堪比瘫痪在床病人的他仿佛失明一般自顾自地向前行走着、想要到里面的房间去一探究竟，却不慎被半路上的凳子绊倒、整个人跌落在各类文件铺就的地板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鼻青脸肿的青年男子颓唐地爬起来，缓慢地挪动到那凳子旁，失魂落魄地坐下，又惶恐不安地观察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些能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的迹象。到头来，他不愿接受现实，也不愿接受过去几个月来的进展，而他对已经发生的事终究无能为力：在2314年的这个夏天，纯源组织中东地区第三支部的支部长克劳斯·格拉德可以问心无愧地对自己以及那些指责自己过于激进的战友们说，反抗地球联邦的事业已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事情到底是怎样逐渐发展到今日这般局面的？格拉德支部长说不清楚，他在与战友们共同对抗地球联邦的过程中始终尽可能地呼应自己的本心行事，并在每一个衔接不同斗争阶段的关键节点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策。尽管互相推卸责任的纯源组织成员可能会把目前不尽如人意的状况追溯到GLA取代了纯源组织在国际反地球联邦武装运动中的地位以及GLA建立AEUG（这被敌视GLA的纯源组织头目视为将纯源组织边缘化的重要之举），格拉德支部长仍然坚定地认可与GLA合作的必要性：比起缺乏高度一致理念、组织约束力较差且因愈发极端的袭击招致地球联邦数十亿公民敌视的纯源组织，将自身塑造为地球联邦外孤立国家甚至是地球联邦内不发达地区居民代言人的GLA无疑更适合在纯源组织宇宙舰队受到重创后接过领导反地球联邦武装运动的职责，此后GLA在阿拉伯共和国保卫战和拟变革者战争期间发挥的作用也证明了格拉德支部长等人的远见。
……将GLA的大部分战果归功于新天人组织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说法。
正是从拟变革者战争开始，地球联邦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转变。一夜之间，曾与利邦兹·阿尔马克一伙勾结数年、在地球联邦内外用种种直接和间接手段犯下令人发指罪行——苏伊尔王国首都哈以尔那当场人间蒸发的数万居民和普劳德殖民卫星的死难者只是其中最容易引起世人关注的受害者群体而已——竟奇迹般地摇身一变，成为了被欺下瞒上的拟变革者蒙在鼓里的善人、最积极地清算利邦兹·阿尔马克这一反人类犯罪集团的先锋。事已至此，AEUG断然没有理由在整个人类文明都面临着覆灭危机时为一己之私而同时对抗地球联邦和利邦兹（它也无法同时维持两场战争），只得为了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不断地迁就地球联邦、接二连三地踩到联邦高层精心设下的陷阱里。等到AEUG内各派组织的领袖们察觉到主动权离远去时，再三在办公桌上强调【诚意】的地球联邦谈判代表们笑容背后的威胁意味早已明显得无法忽视。
当然，就AEUG的成立宗旨而言，AEUG的领袖们大可以光荣地向战友们宣布自己在和地球联邦的斗争中取得了全面胜利。随着利邦兹·阿尔马克集团先后两次覆灭，地球联邦逐步取消了当初在利邦兹影响下制定的许多政策，并停止了对余下孤立国家的军事行动，如火如荼地在世界各地尤其是不发达地区开展的战后重建工作也有助于化解当地居民对地球联邦的排斥。尽管从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开始持续至今的国家紧急状态事实上无限期推迟了原本预计在今年举办的各类选举活动，地球联邦对【变革者】和造访太阳系的外星文明ELS坚持不懈的宣传动摇了大部分联邦公民对于成为太空移民的悲观看法，随之而来的舆论转向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联邦不尽如人意的政治现状给公民们带来的不安。
在第二轮谈判开始前夕，AEUG内各派组织的领袖们就已经从舆论的变化中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AEUG的舆论分析人士经过缜密的调查和研究后认为，如果AEUG和地球联邦再度爆发武装冲突甚至是全面战争，AEUG将难以像过去那样在部分地区得到当地居民广泛支持。不仅如此，以布莱恩·麦克凯恩总统为首的地球联邦行政机关自拟变革者战争爆发以来掌握的权力与日俱增，过去曾为纯源组织等反地球联邦武装组织提供宝贵支援的旧国家派也因地球联邦军大规模重组和企业界尚未停止的收购风潮而失去了昔日的有利地位。因此，一旦地球联邦一方在谈判中主动就某些事务展示出退让的态度，AEUG的任何不配合都会被解读为无视全世界数十亿人的和平呼吁。
……甚至是充当阴魂不散的利邦兹·阿尔马克仍留在人间的帮凶。
地球联邦政客们颠倒黑白的政治手段有时候比军事手段更加恐怖，对此已有深刻认识的格拉德支部长曾在第二轮谈判启动前不止一次地找到阿杰姆贝、劝说对方尽力抵制地球联邦很可能提出的【AEUG需解散武装组织】这一不合理要求（诡异的是，谈判双方目前还没有把AEUG的名字对地球联邦再直白不过的挑战视为谈判重点）。按照格拉德支部长的设想，哪怕地球联邦先行实施裁军以更好地向AEUG施压，AEUG也必须尽可能地争取对自身有利的条件，那就是保住一部分武装力量并迫使地球联邦解散更大规模的军队。
除非GLA的领袖们其实是地球联邦派来的间谍，否则第二轮谈判以拉锯战的形式拖延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就是格拉德支部长眼中板上钉钉的既成事实。等到几个月之后地球联邦公民们忘记了联邦媒体的高密度信息轰炸带来的感官刺激，AEUG则会适时地进行舆论反击、提醒联邦公民们和联邦外孤立国家的居民们牢记地球联邦迄今为止的改变主要来自于AEUG的长期武装对抗而非和利邦兹勾结已久的联邦高层从未存在过的深谋远虑和善心。
尝试着将一切因素纳入考虑之中的格拉德支部长偏偏忘掉了银弹攻势。他对那些与自己一并浴血奋战的老战友们有着充分的信心，再说世人皆知主导谈判的君特·冯·埃瑟林并非以穷奢极欲著称的联邦官僚或富商——明明拥有价值连城的财富却经常睡在水泥地上只是对这位脾气古怪的社会活动家那常人难以轻易理解的内心一个不全面的侧写而已。准备与地球联邦谈判代表团鏖战下去的格拉德支部长也因此未能料到看似团结一致的AEUG谈判代表团在第一回合就做出了出乎他意料、软弱得近乎主动投降的表态。直到他掌握了这些【战友】们私下会见地球联邦代表的证据之前，他都未能想通众人同意解散AEUG武装组织的原因。
而地球联邦的【诚意】也在几天之后找上了他。
如果说AEUG在第一轮谈判中的退让主要源于以萨尔瓦托雷·阿杰姆贝为代表的一部分AEUG领袖对于结束冲突、尽快恢复和平的热切期望和对于一切可能使谈判破裂因素的恐惧，那么就连阿杰姆贝本人似乎也成为了在第二轮谈判中被态度更灵活的同伴们孤立的受害者。只有第一轮谈判期间大多时候保持中立的色雷克斯博士坚决反对遣散AEUG武装组织，然而他的个人意见无法对谈判代表团的整体意见构成明显影响。就这样，争相朝着地球联邦一方示好的AEUG谈判代表们通过了一份对地球联邦相当有利的提案。
事已至此，格拉德支部长很难对谈判的最终结果保持乐观，也很难用往常的心态再去面对提前庆祝【新生活】即将到来的战友们。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口中的新生活意味着什么，那是来自原三大国家群发达地区的反联邦抵抗战士们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抛弃掉的身外之物、一种他们没有理由再去追求的生存方式。倘若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决心和地球联邦战斗到底的抵抗运动领袖就是为了这个才集结在AEUG旗下的，那他们当初根本就没有必要与地球联邦为敌，只要忠心耿耿地为地球联邦服务就能换来相应的回报。
所以，轰轰烈烈的反地球联邦抵抗运动就这样死去了，而且是被它的缔造者们亲手杀害的，独自一人坐在几天前还人来人往的房间内任由自己无所事事的格拉德支部长绝望地想着。就算AEUG有朝一日要放下武器，那也应该是在地球联邦全面落实其承诺、曾经在地球联邦的统治下受苦受难的人们不再会受到类似威胁之后。这本该是符合GLA一贯风格的主张，如今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一名纯源组织领袖的头脑中，就连格拉德支部长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他能早些想通这些事而不是长期被不同组织之间无形的界限所约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