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缓缓放下账簿,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朱标身上,微微停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随即,转向瘫倒在地的陈德。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问道:“陈德,太子所言,可是实情?”
“陛…陛下…臣…臣…”
陈德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拖下去。”
朱元璋不等他说完,便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得仿佛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
“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严加查办,绝不姑息!”
“遵旨!”
几名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立刻上前。
将彻底软成一滩烂泥的陈德架了起来,拖出了奉天殿。
陈德绝望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大殿外迅速远去,留下满殿死寂和百官心中无尽的寒意!!
朱元璋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几名囚犯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屠刀!
“赵黑柱,尔等所言冤情,咱知道了。”
“贪官墨吏,咱也绝不轻饶!”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铁律!
“然,聚众造、反,杀官抢械,此乃十恶不赦之罪!”
“无论有何缘由,此风绝不可长!”
“法度如山,不容践踏!”
“蓝玉!”
“臣在!”
蓝玉精神一振,再次出列。
“将赵黑柱等一干造、反首恶,押赴午门,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以儆效尤!”
“臣,领旨!”
蓝玉大声应道,脸上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朱标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看着赵黑柱等人那瞬间变得绝望死寂的眼神,想起他们方才的控诉,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忍!
他几乎要踏前一步,开口为他们求情。
造、反固然是死罪,可他们确实是被逼到了绝路啊!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刹那,目光却下意识地扫向了文官队列前方,那个穿着刺目绯袍的年轻身影——
叶凡。
叶凡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当朱标的目光投来时,他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瞬间!
朱标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想起了叶凡曾经的告诫,想起了关于法度与统治根基的那些冷酷剖析!
是啊。
同情归同情,但造、反就是造、反!
今天若因“冤情”宽恕了他们,明天就会有更多人效仿!
帝国的秩序将荡然无存!!
他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艰难地咽了回去。
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作为储君必须有的冷静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无奈。
朱元璋将太子这细微的挣扎和最终的选择尽收眼底。
他那深邃的目光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处决的命令已下,朱元璋似乎不愿再多言,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了脸色依旧苍白的毛骧身上片刻,才沉声道:
“北平民变,祸起萧墙!”
“根源皆在焦拱,裴纶二贼贪墨枉法,逼反民众!”
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冰碰撞,带着一种交付与考验的意味。
“标儿。”
朱标立刻收敛心神,躬身道:“儿臣在!”
“焦拱、裴纶,罪大恶极!”
“着你亲自督办,协调有司,全力追捕!”
“绝不能让其逍遥法外!”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托!”
朱标声音坚定,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大手一挥:“退朝!”
说罢,他率先站起身,那魁梧挺拔的身影在龙椅旁投下巨大的阴影,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转入了后殿。
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百官。
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与一种冰冷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