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哽咽着,再次重重叩首:“陛下!”
“臣……臣……”
万千情绪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的信任,如同甘霖,洒在他那几乎干涸绝望的心田上。
“不过……”
朱元璋的话锋陡然一转。
语气虽然没有什么变化。
但那无形的压力却瞬间再次笼罩了毛骧!
“咱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的警告。
“锦衣卫,是咱的眼睛,是咱的耳朵,更是咱手中的刀!”
“这把刀,必须要快,要利,更要绝对听话,绝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更不能生锈,甚至……反过来伤到持刀的手。”
“咱把锦衣卫交给你,是信你能管好这把刀。”
“若是连你都管不好……”
朱元璋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凛冽杀意,让毛骧瞬间通体冰寒,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荡然无存!
他明白,陛下这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在敲打他。
焦拱,裴纶之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臣……臣明白!”
“臣叩谢陛下天恩!”
“臣对天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负陛下信任!”
“必当整肃锦衣卫,清除蠹虫,若再有差池,臣……臣提头来见!”
毛骧以头抢地,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地立下誓言!
“嗯。”
朱元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挥了挥手,“下去吧。”
“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是!臣告退。”
毛骧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小心翼翼,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不敢抬头,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着。
直到退出御书房的门槛,才敢稍稍直起腰。
后背的飞鱼服,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看着毛骧那近乎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朱元璋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主的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沉静。
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缓缓浮现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对于二虎,他自然清楚他的忠心。
否则,当年也不会将他从尸山血海中提拔出来。
更不会将锦衣卫这等要害部门交到他手中,让他常伴自己左右。
这份信任,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
但是……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御案后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索的庭院,光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
忠心,是底线。
却并非万能保险。
焦拱,裴纶之事,像一记警钟,在他耳边重重敲响!
锦衣卫,这把他亲手锻造,赋予无上权力的利刃,在监察百官的同时,其本身也成为了一个难以被监察的庞然大物。
他们掌握着太多的阴私。
拥有着太大的权力!
当这把刀的某个部分开始锈蚀,开始自作主张,甚至欺上瞒下时,造成的破坏将是灾难性的。
北平民变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毛骧是忠心的,他相信。
但毛骧下面的那些千户们呢?
锦衣卫内部成千上万的缇骑,百户们呢?
谁能保证个个忠心?
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焦拱、裴纶?
信任,不能替代制度!
忠诚,更需要监督!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而锐利,如同在黑暗中审视猎物的猛虎。
最好的监察。
就是……标儿手中的东西二厂!!!
东厂此次在北平的表现,虽然手段酷烈,但效率极高,目标明确,而且直接对太子负责。
在一定程度上,绕开了可能被渗透的锦衣卫体系。
这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用一股更隐秘,更直接的力量,来制衡和监察锦衣卫本身。
让东西二厂,成为悬在锦衣卫头顶的,另一把看不见的刀!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他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得找个机会,安排一批人进去。
一批身份干净,背景简单,甚至连毛骧和他麾下锦衣卫都毫不知情的……东厂之人!
让他们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悄无声息地渗入锦衣卫的各个层级。
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需要他们看着,听着。
然后将任何不寻常的动向,直接呈报给标儿,或者……在必要的时候,直接呈报给他!
他要确保,锦衣卫这把刀,永远在他的掌控之下,永远指向他想要指向的方向。
任何锈蚀的苗头,都必须在萌芽状态就被发现,被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