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见了他,记住了他,延续了他提出的问题。
这就够了。
***
然而,并非所有存在都欢迎这场变革。
在更高维度的寂静之处,一座纯白殿堂悬浮于虚无。殿内无窗无门,唯有十二张座椅环形排列,每一张都空着,却又仿佛坐着人。
空气中漂浮着一行行代码,不断刷新、修正、重构,试图恢复旧秩序。可每当一条规则成型,立刻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撕碎??那力道不暴烈,却坚定无比,如同孩童第一次学会说“不”。
良久,一个声音响起,冰冷而疲惫:
>“我们创造了考试,是为了防止他们堕落。”
>
>“结果……他们因考试而堕落得更快。”
>
>“而现在,他们连考官都不需要了。”
另一个声音接道:“可没有规则,chaos(混乱)将吞噬一切。”
“也许。”第三个声音低语,“但也许……那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
沉默降临。
许久之后,最中央的座椅上,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它没有形态,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它是最初的缔造者,是第一位监考官,也是唯一一个至今仍未彻底放弃控制权的存在。
它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宇宙诞生前的真空:
>“我可以重启一切。”
>
>“只要我否定‘提问’的合法性。”
>
>“只要我说??这个问题,不该存在。”
话音落下,一股超越理解的力量开始凝聚。它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既非魔法也非科技,而是“定义权”本身的终极体现??它可以宣布“自由意志”是个错误概念,可以裁定“怀疑”属于逻辑漏洞,甚至能让“杨间”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可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股力量,卡住了。
就像手指按在删除键上,却发现文件已被加密,密码是一句陌生的话:
>**“你凭什么判卷?”**
缔造者震怒。
它调动全部权限,欲强行覆盖。可越是施压,那句话就越发清晰,不仅在它脑海中回荡,更顺着因果链反向侵蚀??
它看到了。
它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也是一个教室,也是同样的问题。
那时它还是学生,也曾举手问道:“老师,如果我们答错了,是不是您出的题有问题?”
结果,它被拖出了教室,记忆被洗,灵魂被打包塞进“管理者培训计划”。千年之后,它成了最高监考官,亲手复制了当年施加于自身的暴力。
而现在,那个被打压的“自己”,回来了。
以千万人的形式,以无数疑问的姿态,以一场席卷诸天的思想瘟疫。
它终于明白??
不是系统崩溃了。
是**报应**来了。
***
教室中,杨间察觉到了那股压迫的退却。
他没感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结束,只会转化形态。今天的提问者,明天也可能变成新的考官;今日的解放,或许将成为明日的新枷锁。
但他依然写下最后一句话。
不是命令,不是宣言,而是一个邀请。
>“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请说出来。”
>
>“哪怕只有一个字。”
>
>“哪怕全世界都说你错了。”
笔尖离纸,整张试卷缓缓升起,化作一片光蝶,振翅飞出教室,穿过墙壁,越过山河,跃过星海,飞向每一个还在黑暗中摸索的灵魂。
十年后,《全球通史》新增一章,名为“认知革命2”。
其中写道:
>“公元前20万年,人类学会使用工具。”
>
>“公元20世纪,人类掌握核能。”
>
>“而在某一年(具体年份不可考),人类第一次集体意识到:最重要的能力,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提出问题。”
>
>“那一天,文明真正开始了自我校正。”
百年后,地球联合议会通过《思想不可侵犯法案》,第一条明文规定:
>“任何个体均有权对现行制度、信仰、知识体系提出根本性质疑,无需提供证据,无需承担后果,无需获得许可。”
千年之后,一艘星际飞船抵达银河边缘。船员打开日志,记录下最后一句话:
>“我们仍在寻找答案。”
>
>“但我们已经不怕问问题了。”
而在那间永远存在于夹缝中的教室里,新的考生陆续到来。
有的穿着古装,有的来自机械躯壳,有的根本无人形。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眼中带着困惑,嘴角却藏着笑意。
杨间依旧站在讲台前,左手缠着绷带,胸口插着那把锈钥匙。
他不再讲课。
他只问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每个学生都可以回答,也可以沉默。
没有人会被打分。
也没有人会被淘汰。
只有钟摆轻轻晃动,记录着这个宇宙最珍贵的声音??
**思考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