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末从萧羽的指间簌簌滑落,那是曾经承载着净世道战书的木板。
他面前的黑影,那个代号为“帅”的不良人,静静地跪着,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他能感觉到,太子殿下身上那股如同实质的怒火。
那不是凡人的愤怒,而是一种天威被触怒的凛冽。
“干尸?”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寒冬的北风,刮得人骨头生疼。
“是。”不良帅低着头,“仵作验过,死者体内精血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抽干,并非武功所为,更像是……祭品。”
“祭品……”
萧羽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愈发幽深。
他想起了那个叫袁天罡的妖人,想起了李世民身上那条怨气冲天的孽龙。
这些东西,都透着一股邪性。
“他们这是在告诉孤,长安城,是他们的狩猎场。”
“他们想杀谁,就杀谁。”
“他们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萧羽缓缓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不良帅的心跳上。
“他们以为,留下一个符印,一句狂言,就能让孤投鼠忌器,陷入被动的追查之中?”
“他们以为,孤会像凡俗的帝王一样,下令大索全城,然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不良帅不敢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天真。”
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掀桌子,谁不会?”
“既然他们不守规矩,那孤,就用孤的规矩,陪他们玩一把更大的!”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不良帅。
“传令!”
“诺!”
“召裴寂、房玄龄、敬君弘,一刻钟内,到太极殿见我!”
“命京兆府,关闭长安所有坊门!从即刻起,全城戒严,宵禁提前!”
“命不良人,放弃所有追查,全员归建,于太极殿前听令!”
一道道命令,不带丝毫犹豫,从他口中发出。
不良帅心中剧震,他从未见过如此雷霆万钧的处置方式。
放弃追查?全员归建?
这不等于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但他不敢问,一个字都不敢问。
“诺!”
黑影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
……
一刻钟后,太极殿。
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裴寂、房玄龄、敬君弘三人,身穿朝服,站在殿下,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紧急召来的,沿途看到了全城戒严的紧张态势,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出大事了!
萧羽换上了一身玄色龙纹常服,高坐于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龙椅旁。
他没有坐上去,只是随意地靠着扶手,单手支着下巴,俯瞰着下方三位大唐的顶级重臣。
“都到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三人齐齐下拜。
“免了。”
萧羽挥了挥手。
“孤深夜召你们来,只为一件事。”
“长安城里,进了一群老鼠。”
“一群很会咬人,也很会躲的老鼠。”
“就在今夜,他们咬死了十三个朝廷命官。”
轰!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在裴寂三人脑中炸开。
十三名官员!一夜暴毙!
这是要翻天啊!
“殿下!”裴寂第一个反应过来,老脸上满是惊骇与愤怒,“是何人如此大胆!臣请命,彻查全城,定要将这群逆贼碎尸万段!”
“彻查?”萧羽的眼神,落在了裴寂身上,“怎么查?他们杀人之后,只留下一个符号,无影无踪。长安城百万人口,你准备查到何年何月?”
裴寂顿时语塞。
“那……”
“孤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建议的。”
萧羽打断了他,缓缓站起身。
“是来给你们,下达命令的。”
他走到台阶边缘,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让三位重臣连头都不敢抬。
“敬君弘。”
“末将在!”禁军大将军身体一绷。
“给你三万禁军,封锁长安一百零八坊,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一炷香后,若有任何一个坊门没有关闭,提你的人头来见我!”
敬君弘心脏狂跳,大声应道:“末将遵旨!”
“房玄龄。”
“臣在。”
“你立刻去调集城防图,将一百零八坊,所有街道、所有府邸,都给我标记清楚!孤要在一炷香之内,看到它!”
房玄龄不敢怠慢:“臣遵旨!”
最后,萧羽的目光,落在了裴寂身上。
“裴相。”
“老臣在。”
“你,什么都不用做。”
萧羽的声音,意味深长。
“你只需要在这里,看着。”
“看着孤,是如何用一个时辰,将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全都碾死的。”
裴寂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从太子殿下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近乎神魔般的自信与冷酷。
……
太极殿外。
三千六百名不良人,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鬼卒,在夜色中散发着森然的杀气。
萧羽走出了大殿。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上了太极殿的屋顶。
夜风猎猎,吹动着他的衣袍。
他站在皇城之巅,俯瞰着脚下这座陷入死寂的庞大都城。
“出来!”
他轻喝一声。
嗡——!
那枚温润的《长生玺》,自他掌心浮现,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以我之名,敕令国运!”
“开——天——眼!”
轰隆!
整个长安城上空,那肉眼不可见的磅礴国运,瞬间沸腾!
金色的气运云海,在他的意志引导下,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金色眼眸,悬于九天之上!
这一刻,萧羽的视野,变了。
在他眼中,长安城不再是亭台楼阁,街道纵横。
而是一张巨大的,由无数光点和线条构成的灵脉网络。
绝大多数的光点,都散发着柔和的白色或黄色光芒,那是属于普通百姓的,平和的人间烟火气。
一些巨大的府邸上空,则漂浮着金色或紫色的气团,那是属于达官显贵的官运。
而在这些平和的光芒之中,有数十个黑点,显得格外刺眼!
那些黑点,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散发着阴冷、邪恶、充满了死亡与怨毒的气息!
它们分布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有些藏于豪宅大院,有些隐于陋巷民居。
其中有十三个黑点,颜色最深,怨气最重,显然就是今夜的行凶之地。
而其余的黑点,便是那些老鼠的……巢穴!
“找到了。”
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在天命面前,你们,又能藏到哪里去?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城南的方向。
“朱雀大街,安业坊,第三横巷,甲字柒号院!”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个不良人的耳中。
“目标,院内所有人。”
“杀,一个不留!”
不良帅单膝跪地,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神迹!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诺!”
他猛地起身,手一挥。
“一队,出发!”
“嗖嗖嗖!”
数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融入夜色,朝着萧羽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萧羽没有停下。
他的手指,再次移动,指向了城西。
“金光门,延寿坊,孙记米铺后院!”
“三队,去!”
“诺!”
“皇城东,兴道坊,长乐当铺地下密室!”
“五队!”
“诺!”
……
一道道精准到门牌号的命令,从萧—羽口中不断发出。
他就像一个执掌生死的棋手,随意地在棋盘上落下棋子。
而每一颗棋子的落下,都意味着一个净世道巢穴的覆灭,意味着一场血腥的杀戮。
太极殿前,裴寂和房玄龄等人,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仰着头,看着屋顶上那个如同神明般发号施令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手段?
未卜先知?千里眼?
他们无法理解,只能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让他们看着。
他这是在立威!
用一种超越凡人想象的方式,向他们,向整个大唐,宣告一件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安业坊,甲字柒号院。
这是一座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民居。
此刻,院内正堂,七八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兵器。
兵器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坛主,这次的祭品,品质真不错。十三位朝廷命官的精血,足以让圣火燃烧得更旺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谄媚地对着上首一个中年人说道。
那被称为坛主的中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位新太子,还是太嫩了。”
“他以为我们是冲着他去的?错了。”
“我们只是需要祭品而已。”
“现在,全城戒严,他的人马肯定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正好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等风声过去,我们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
“噗!”
一支黑色的羽箭,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窗户纸,精准地射入了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
坛主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敌……”
一个“袭”字,还没喊出口。
“轰!”
院落的大门,被人用暴力直接踹碎!
数十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影,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一言不发,手中的横刀,在月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寒光。
杀戮,开始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净世道的教众,虽然手段诡异,但正面战力,如何能与大唐最精锐的影子部队相比?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院内,血流成河。
所有黑衣人,尽数被斩杀。
不良人小队的首领,上前检查了一下坛主的尸体,随即对着皇城的方向,单膝跪地,无声复命。
同样的场景,在这一夜,在长安城的数十个角落,同时上演。
没有审问,没有抓捕。
只有最冰冷,最高效的……清除!
……
太极殿屋顶。
萧羽的目光,扫过全城。
那代表着净世道巢穴的黑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还有一个黑点。
一个比其他所有黑点加起来,还要浓郁,还要邪恶的黑点,依旧盘踞在城西的一处废弃寺庙上空。
那里的妖气,几乎化为了实质!
“主力,都在那里吗?”
萧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以为把这些外围的棋子都抛出来,就能引开孤的注意力?”
“不良帅!”
“属下在!”
“集结所有人手,随孤亲征!”
“目标,城西,兰若寺!”
不良帅心中一凛。
殿下,要亲自出手了!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吹响了只有不良人才能听到的骨哨。
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
那些刚刚完成清剿任务的不良人小队,没有片刻停留,如同百川归海,从长安城的四面八方,朝着城西的方向,疯狂汇聚!
……
兰若寺。
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蛛网遍布。
但在寺庙最深处的大雄宝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原本应该供奉佛祖的神台,此刻被推倒在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无数堆砌而成的,高达三丈的血腥祭坛!
祭坛的顶端,燃烧着一团幽绿色的火焰。
十三缕肉眼可见的血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源源不断地注入火焰之中,让那火焰燃烧得愈发妖异。
祭坛下方,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正盘膝而坐。
正是那个自称“袁天罡”的神秘人!
“不够……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