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八年,十二月廿五日。
立政殿。
偏殿。
门,紧闭着。
李治独自盘腿坐在木榻上,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貂裘大衣。
殿内冷气,刺入骨髓。
他的目光盯着门口的方向,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还有忧愁。
“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几个月后,我就要被逐出宫,到时候,自生自灭......”
“生在皇家,还真是残酷!”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犯什么错,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本是皇子,最差也是亲王,但......他不会同意的。”
他几天前,从母后口中了解到这一残酷的真相后,他就一直躲藏在这偏殿的这间屋子里,哪里也没有出去。
到了八岁,他就要被逐出宫去。
而他自有记忆开始,就从未被允许走出过立政殿的范围。
但,因为有母后陪着,他也并不觉得什么。
可是,母后告诉他的消息,实在是令他极为难受。
八岁出宫,什么身份都没有,到时候他怎么在宫外存活下去。
从三岁开始,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读了不少书,记忆力也极为惊人。
虽然史书有很多事情他不理解,但他可以从史书上找到一些相同的真相。
如果他八岁真的被逐出了宫,那么,他能够安稳地活过八岁吗?
答案是不能。
然而,他母后坚信他可以在宫外一直活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后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在他印象中,他的母后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端庄、严厉的人。
但关于他出宫一事是否能活下去,似乎显得她有些陌生。
李治这些年从母后口中了解到了不少关于当今皇帝的事情,越是了解,越是绝望。
十岁的李承乾,能够发动玄武门之变,然后一举夺得大唐天子之位,在他看来,这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容不得一点假。
与同龄的李承乾相比,他实在是差远了。
他按照自己看的史书上的一些道理,数次想要收一收一直伺候他的宫女宦官的心,希望他们能够为己所用。
然而,毫无疑问,他全都失败了。
他连自己身边人的心都收服不了,何谈能够成一些事情?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件事。
因为那件事,他再也没有吃过羊肉羹。
四年前的那一天,他照例吃羊肉羹,以及里面放着的糖丸,但那次,他发现糖丸的味道变了,便将这个疑惑跟她母后说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母后借着那位孙神医给她看病的机会,然后让他也给自己诊脉。
当时,他看得很清楚,那位孙神医的脸色非常凝重。
他想要继续听取接下来的话,但他母后不让。
可是,他还是偷听到了。
母后与孙神医的话令他极为害怕,还有恐惧。
他,中毒了。
庆幸的是,在孙神医开的方子帮助下,他的毒解了。
也正是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碰过糖丸。
毒药伪装成糖丸加入到羊肉羹,却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他不相信这是一件巧合,反而更相信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孙神医,还有他的母后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中毒。
但他无比清楚。
糖丸有问题这件事,他一直藏在心里,即便是他母后,他也没有说。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的母后,也并非是自由的,而是被软禁的。
能够做到这些的,除了他的那位皇兄,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
包括自己中毒一事的真相,他都不敢往下继续深想。
更不想让母后为这件事而伤神。
一个十岁就能发动玄武门之变从英明神武的父皇手中夺权的人,面对这样可怕的皇兄,他感觉不到一点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