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
时间鼓着翅膀飞逝。
亥时两刻。
大安宫。
夜雨敲檐。
大安宫寝殿内药香与沉香交织弥漫。
李世民卧在木榻上,肥胖的手指无意识攥紧锦被。
一阵风窜入殿内,将他浅薄的睡眠搅得支离破碎。
“太上皇,该进药了。”内侍的声音隔着帷幔传来。
他恍惚间又要发作——哪个太上皇?
差点忘了,朕才是这个太上皇!
他猛然惊醒,苦涩漫上舌尖。
以前的帝王生活,犹如在昨!
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李承乾,那个通过玄武门之变夺走他所有的逆子!
而自己只是困守大安宫的太上皇,如同被珍藏的旧鼎,虽尊贵却再无烹煮天地之气。
昨夜,更是染上了风寒而卧床不起。
雨声渐密,他眼睛一闭,沉入混沌之境。
忽觉身子一轻,竟站在太极殿前。
朝阳初升,琉璃瓦上金光流动,百官朝服上的织金绣纹刺得他睁不开眼。
“陛下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震殿宇。
他低头看见自己双手——皮肤紧实,筋脉有力,分明是二十九岁时的模样。玄色龙袍袖口织着十二章纹,玉带紧束的腰身挺拔如松。
这不是梦——他告诉自己,这触感太真实。
丹陛冰凉,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墨香,还有长安城四月特有的槐花甜香。
他缓步走向龙椅,指尖抚过紫檀扶手熟悉的纹路。
多么熟悉的一幕!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做了!
“突厥颉利可汗率十万铁骑已至渭水!”急报声撕裂朝堂宁静。
群臣骚动间,他看见房玄龄眉头紧锁,杜如晦手指急叩笏板。
看到房玄龄的时候,李世民的眼睛通红一片。
就在这时。
他看到年轻的自己朗声大笑:“取朕铠甲来!朕要会会颉利可汗。”
场景骤然转换。
渭水河畔腥风扑面,对岸突厥骑兵如黑云压城。
他单骑出阵,明光铠在夕阳下如鎏金神祇。与颉利可汗隔河对视时,他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跳动——不是恐惧,而是狩猎前的兴奋。
“可汗若一意孤行,”他的声音响彻河岸,“今日渭水便是汝等葬身之地!”
身后密林中旌旗若隐若现,疑兵之计让突厥马匹不安地刨动前蹄。
当盟书在渭水便桥签订时,他攥紧马缰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因退兵而庆幸,而是立誓要让大唐再不受此屈辱的滔天恨意。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梦中的自己正在重历历史,而现实的灵魂如同附体般体验着每分情绪。
朕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李世民心神有些恍惚!
如果这是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梦境开始加速旋转。
他看到魏征站在阶前谏言,笏板几乎要戳到帝王鼻尖:“陛下欲守天下耶?弃天下耶?”
群臣倒吸冷气声中,自己竟起身揖礼:“非公不闻此言。”
那一刻的羞愤与克制如此鲜活,仿佛昨日刚发生。
甘露殿深夜的烛光下,他与房玄龄对着疆域图争执。手指划过西域:“此地必设安西都护府!”
羊皮地图被朱笔划出裂痕,烛泪堆叠如雪。
房玄龄叹息着摇头,却还是提笔记录诏令。
最清晰的是立政殿外的长廊。长孙皇后捧着羹汤走来,发间只簪一支玉簪:“二郎又熬夜了。”
她总是私下唤他旧称,声音柔得像初春解冻的泉水。他伸手想碰触她衣角,画面却碎成万千流光。
“陛下看啊!”不知谁在惊呼。
他站在长安城墙上俯瞰。朱雀大街车马如龙,西市胡商牵着骆驼穿梭,学堂里孩童齐声诵读《孝经》。运河千帆竞发,南方的稻米、北方的战马、东海的海盐如血脉滋养帝国。
边疆驿使奔驰而来,带来安西大捷的消息——侯君集攻破高昌,丝绸之路驼铃再响。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盛世特有的味道:新麦的清香、纸墨的芬芳、炼铁工坊的烟火气,还有万国来朝时带来的异域香料混合气息。
这就是他的贞观,他的大唐!
贞观盛世!!
属于他李世民缔造的贞观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