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正在参与一场高明的猎杀。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和身后的听雨楼,似乎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猎物。
兰翁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手里拿着那把金剪,却迟迟没有剪下。
他的目光,落在那盆名贵的“墨荷”之上,眼神幽深,无人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兰翁……”
楚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火……失控了。那个林河,他不是要掀桌子,他是要连房子一起烧了!我们……我们听雨楼在城中的诸多产业,也遭到了暴民的冲击,损失惨重!”
兰翁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损失?”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楚风,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他走到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些许产业,烧了便烧了。只要根基还在,随时可以重建。”
兰翁放下茶杯,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光芒,“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场大火,烧掉的是青石城这潭死水里的污泥,烧出的,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机会?”
楚风茫然不解。
“对,机会!”
兰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狂热,“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洗牌的机会!刘铭完了,青石城旧有的势力格局也完了!接下来,谁能在这片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谁就是这里的新王!”
他看着早已目瞪口呆的楚风,一字一顿地说道:“传我的令,收缩所有力量,放弃外围产业,全力固守‘忘忧茶馆’那条线。静观其变。”
“他林河想做那个点火的人,好啊!”
兰翁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
“那我们就做那个……趁火打劫的人!”
……
虎牙关,都尉府。
一匹快马,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冲破夜幕,在都尉府门前戛然而止。
信使从马背上滚落,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口中高喊着:“青石城急报!青石城急报!”
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威正独自一人,对着一幅巨大的北地堪舆图,凝神沉思。
当那封带着刘铭亲笔手令的求援信,被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拆开。
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那名浑身浴血、惊魂未定的信使,缓缓问道:“城中,乱成什么样子了?”
“回……回禀将军!”
信使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全……全乱了!暴民……暴民四起,烧杀抢掠,青石城……已经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城主大人……快撑不住了!”
“知道了。”
李威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将信使带下去好生安顿。
而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拆开了那封火漆密封的信。
信上的内容,与信使所言别无二致,字里行间,充满了刘铭的恐惧与哀求。
李威将信纸,凑到烛火之上。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很快便将其化为一缕飞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望向南方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如同鬼蜮般的天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更没有所谓的忧虑。
有的,只是一抹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冰冷而残忍的微笑。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了。
“来人。”
李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一名身披重甲的副将,快步入内,单膝跪地:“末将在!”
李威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传我将令!”
“命你亲率前锋营,即刻出发,一个时辰内,必须控制青石城四方城门!许进不许出,若有暴民冲击,格杀勿论!”
“命王校尉率左营,张校尉率右营,随后跟进。入城之后,接管城防,镇压暴乱,但凡手持兵器、公然反抗者,一律视为叛逆,就地正法!”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而冷酷地发出。
副将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重重一抱拳,声如洪钟。
“末将,遵命!”
看着副将离去的背影,李威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青石城”那三个字上,然后,缓缓地,移向了城外西北方向的那个标记。
“黑风寨……林河……”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玩味。
“你费尽心机,为我搭了这么好一个舞台。”
“现在,该我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