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的身体在一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枕巾。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压抑至极的、如同野兽受伤后的低吼。
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很快便尝到了一股咸腥的铁锈味。
他知道,青禾没有骗他。
这药膏,根本不是在治伤,它是在用一种最霸道、最野蛮的方式,强行摧毁他体内衰败的组织,再催动气血去生成新的肌骨。
破而后立!
林河的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几度濒临溃散。
但他死死守着心中最后一点清明,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李威那张冰冷的脸,是虎牙关士兵们被斩落的头颅,是那些被投入大牢、生死不知的无辜者。
仇恨,是比任何良药都更加有效的强心剂。
它让林河在这无边的痛苦中,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的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足以将人逼疯的剧痛终于开始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仿佛泡在温泉中的舒适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药膏覆盖之下,自己的骨骼与血肉,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贪婪地吸收着药力,飞快地生长、愈合。
汗水早已湿透了身下的床单,林河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虚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笑了。
笑得无声,却畅快淋漓。
他扛过来了。
休息了片刻,积攒了些许力气后,他没有选择继续休息,而是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枕边那叠关于赵四的资料。
他的身体在修复,他的大脑,则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一场精密的战争推演。
赵四,四十二岁,年轻时是码头扛包的苦力,后因与人争斗,失手打死了一名官差,从此落草为寇。
此人天生神力,双臂能开三百斤硬弓,一对铁拳罕有敌手,因而得名“铁臂”。
他为人残忍,但心思缜密,极度多疑。
府邸之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两条从西域弄来的獒犬,嗅觉灵敏,凶悍异常。
他最大的爱好是女人和赌博,每日亥时,必定会去自己的“四方赌场”巡视一圈,直至子时才返回府中。
返回府中后,他不会立刻休息,而是会在自己的书房里,独自一人待上至少半个时辰,清点当日的账目。
书房!
独自一人!
林河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道精光。
这,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
他的目光,从资料上移开,落在了那张详细的府邸地图上。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最精密的机器,开始疯狂运转。
他将自己代入刺客的角色,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模拟着潜入的路线。
从东墙翻入,会经过养着獒犬的后院,不行。
从南侧正门,守卫森严,等于找死,不行。
西侧临街,有一排商铺作为掩护,但赵四的亲信就住在西跨院,距离太近,容易暴露。
只剩下北面。
北墙外是一条死胡同,平日里人迹罕至,堆满了杂物。
墙内,则是一片小小的竹林,再往里,便是赵府的厨房和下人房。
这里,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林河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
他的手指,在那张地图上缓缓划过,从北墙到竹林,再到厨房,最后,精准地停留在了那座被标注为“书房”的二层小楼上。
一条清晰、致命的刺杀路线,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