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的第一页,在昏黄的灯火下,仿佛一张来自地狱的判词。
那上面罗列着一个个足以让青石城天翻地覆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对应着一串天文数字般的银两,以及足以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罪证。
风家、林家、火家、山家……
四大家族的核心人物,无一遗漏。
然而,这一切的罪恶与权谋,在林河的眼中,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死死吸住的铁钉,凝固在书页最顶端、那个用最浓重笔墨写下的名字上。
秦先生。
一个简单至极,甚至堪称普通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却像一柄无形的、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河的瞳孔深处,激起一阵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剧痛。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燕影楼,青石城分舵的最高掌舵人。
那个一手将他从死人堆里提拔出来,给了他新生、也给了他复仇目标的男人。
那个永远端坐在幕后,运筹帷幄,形象如同神只一般高深莫测的……
秦先生。
他,竟是这张横跨青石城所有黑金流水的罪恶之网的……
源头?
一瞬间,林河感觉自己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分崩离析。
三年的隐忍,无数次的生死一线,乃至刚刚那场血腥的屠杀,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刺向敌人心脏的复仇之刃,可到头来,自己难道只是这盘棋局上,一枚被更高层的执棋者用来清除异己、用后即弃的棋子?
荒谬,可笑,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席卷了他四肢百骸。
“抓刺客!”
“快!包围钱庄,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弓箭手准备!三楼窗户,无差别覆盖!”
就在这时,钱庄之外,鼎沸的人声与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将这栋孤零零的小楼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芒,将窗外映照得亮如白昼。
城卫军。
他们来得太快了,快得不合常理。
从他动手到此刻,前后不过一刻钟,就算有人在第一时间报信,城卫军的集结与出动,也绝不可能如此神速。
除非……
他们早已在此地附近待命。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林河的脑海。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他接下任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设好的,必死之局!
秦先生不仅是这张罪恶之网的顶点,他甚至……
还想借城卫军的手,将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者,连同这本“根”账册,一同埋葬在这里!
想通此节,林河那双刚刚因震惊而出现波动的眼眸,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只是这一次,那死寂的深处,燃起了一簇比先前更加疯狂、更加炽烈的幽蓝鬼火。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账册合上,用那块黑色的油布重新包裹妥当,然后紧紧地贴身缚在自己的后背。
冰冷的账册紧贴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传来,却反而让他那因失血而有些昏沉的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必须活下去。
带着这本账册,活下去!
他要亲自走到那个男人的面前,问一句……
为什么!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数十支燃着火油的箭矢,如同流星雨般呼啸而至,瞬间穿透了三楼的窗户,狠狠地钉在墙壁与书架上。
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干燥的账本成了最好的燃料,熊熊烈火在刺鼻的浓烟中,开始疯狂吞噬着这间充满了秘密的屋子。
林河的身影,在火光与浓烟中,如同一道鬼魅。
他没有选择从窗户突围,那无疑是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具被他一刀两断的紫檀木书桌,以及那方静静躺在血泊中的黄金算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