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喘息了片刻,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他艰难地卸下背后那本沉重的账册,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干燥的木柴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
很快,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了一件小巧而坚硬的物事一枚用油纸包裹的火镰。
这是刺客的标准装备,用于在野外生火,或是……
处理伤口。
还不够。
他需要一样东西来烧灼伤口,一样足够坚硬、足够滚烫的金属。
他的短刀不行,刀刃太薄,无法积蓄足够的热量,而且他还需要它来防身。
他的目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贪婪地搜寻着。
忽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件冰冷的、粗糙的物事。
那是一根被随意丢弃在柴堆旁的拨火棍,铁质的,约莫两尺来长,通体锈迹斑斑。
就是它了。
林河的眼中,闪过一抹近乎疯狂的狠厉。
他将拨火棍的一端架在两块木柴之间,然后取出火镰,“嚓”的一声,在黑暗中打出一簇微弱的火星。
干燥的木屑被瞬间引燃,一小撮橘色的火苗,在他颤抖的手中跳跃起来。
他将火焰凑近拨火棍的顶端,静静地等待着。
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汗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死死咬着牙,全身的肌肉都因剧痛与紧张而微微颤抖。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在火焰的舔舐下,开始由黑转红,再由红转为一种刺眼的、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淌的亮橙色。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铁锈被烧焦的刺鼻气味。
够了。
林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柴房里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他没有去找东西来咬,因为他知道,任何外物都无法承受他接下来将要爆发的痛苦。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那早已被千锤百炼的意志。
他猛地扯开自己肩头的衣物,露出那道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然后,他闭上眼睛,将那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之上!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烤肉般的声音,在死寂的柴房中骤然响起。
一股混杂着焦糊与血腥的浓烈白烟,冲天而起。
“呃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终于从林河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却又在瞬间被他自己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掐断。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如同一道九天之上降下的狂雷,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狠狠地轰击在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末梢!
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踩中断脊的野兽,浑身的青筋与血管根根暴起,几欲撑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黑暗,没有火光,只有一片因极致痛苦而产生的、炫目的白。
他几乎就在这剧痛中昏死过去。
然而,那被烧焦的血肉与神经,却又用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将他从昏迷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间。
当那片炫目的白潮水般退去,林河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倒在地,浑身上下都被冷汗彻底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颤抖着手,丢掉了那根已经开始冷却的拨火棍。
伤口处,血肉已经烧焦,凝固成一层黑色的、丑陋的硬痂,虽然看起来无比恐怖,但那致命的流血,却终于被止住了。
他活下来了。
用一种最野蛮、最残酷的方式,将自己从死神的镰刀下,又一次抢了回来。
极致的痛苦过后,是极致的虚脱。
林河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便倒在那堆柔软的木屑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风府护卫那沉重的、越来越近的巡逻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