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为自己制定了第一条戒律:在下一次投食到来之前,每日只允许自己修炼一次。
这并非懈怠,而是一种近乎苛刻的自控。
血食带来的能量固然珍贵,但每一次修炼都伴随着将神魂撕扯至崩溃边缘的剧痛。
他必须确保自己的意志永远凌驾于痛苦之上,而不是在无休止的折磨中被消磨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他需要秩序。
在这片被光明与时间遗忘的深渊里,他要亲手为自己建立一套独一无二的秩序。
于是,他将绝大部分心神都投入到了对那股微弱气流的观测之中。
他如同一位最虔诚的苦修士,以墙角的石块为蒲团,以滴水之声为木鱼,开始了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与验证。
嘀嗒。
五次心跳。
嘀嗒。
一千次滴水声后,那股自石缝中渗透而出的气流,如约增强了一丝。
它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仅仅是让林河额前一缕垂落的乱发,发生了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微的晃动。
但这,已然足够。
林河在心中默默记下一个刻度。
他继续等待。
饥饿感如同蛰伏的毒蛇,时不时地探出信子,舔舐着他的胃壁。
伤口新生的麻痒,则像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对此不闻不问,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于一点,心神古井无波。
当第一千次滴水声再次落下时,那股气流的变化并未出现。
两千次。
三千次。
……
直到第九千次滴水声响起,那股熟悉的气流波动,才再一次降临。
林河紧闭的双眼,在那一瞬间豁然睁开,纯粹的黑暗中仿佛有电光一闪而逝。
找到了。
一千与九千。
这便是这片黑暗中,“日”与“夜”的交替。
虽然他无法分辨哪一次代表着清晨,哪一次对应着黄昏,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可以度量的“一天”。
一个由一万次水滴声构成的、独属于他的时间单位。
他终于在这片混沌的囚笼里,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锚点。
一种源于智性层面的巨大满足感,让他因饥饿而虚弱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是变成了一位手握海图与罗盘的航海家,哪怕身处绝境,也拥有了规划航程的资格。
“你在数水滴吗?”
疯血那嘶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墓碑上的铭文被砂纸摩擦,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质感。
林河从沉思中抽离,缓缓转向那两点在黑暗中明灭的猩红鬼火,平静地回答:“我在丈量时间。”
“时间?”
疯血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嗤笑,“在这里,时间是最低贱的东西,也是最恶毒的诅咒。它除了能让你的血肉腐烂,让你的骨头生锈,让你的仇恨在无望中褪色之外,毫无用处。”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对我来说,它很有用。”
林河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它能让我知道,距离下一次进食还有多久,能让我把体力精准地分配给修炼与恢复。它还能提醒我,我的仇人,在上面的世界里又多活了一天。”
这番话语调平淡,却像一柄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破了疯血言语中那层厚重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