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的喉咙里翻涌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
林河那句平淡至极的问话，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像一柄无形的、淬炼了万载寒冰的利刃。
它轻而易举地剖开了陆谦最后的、由骄傲与理智构筑而成的脆弱外壳，将他血淋淋的失败与无能，彻底暴露在数千双狂热的眼睛之下。
满意吗？
这两个字，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更伤人，比最锋利的刀刃更刺骨。
“你……”
陆谦死死地盯着林河，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俊美脸庞剧烈扭曲，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他想咆哮，想怒吼，想下令将眼前这个将他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怪物碎尸万段。
然而，他做不到。
他的身体像是被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更可怕的是，他的意志，那柄他赖以生存、无往不利的锋利武器，已经在方才那场血腥而荒诞的献祭中，被彻底熔成了一滩废铁。
林河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不出陆谦此刻狰狞的表情，只映出一片漠然的虚无。
他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粒尘埃，而不是一个不久前还能主宰此地一切的九幽狱总巡检。
“你输了，陆谦。”
林河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你输得并不冤枉。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越过陆谦的肩膀，投向下方那片黑压压的、跪伏着的人海。
“你试图用凡人的手段，去对抗一种超越了凡俗的力量。你用饥饿去考验一群早已将肉体视为累赘的信徒，用痛苦去威胁一群将死亡看作荣耀的殉道者。这就像是，”林河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怜悯的弧度，“试图用蜡烛去融化太阳。”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谦即将崩溃的神经上。
他输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输了！
可他不能接受，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输给这样一群他视若蝼蚁的囚犯，输给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名为“信仰”的东西！
“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陆谦终于抑制不住，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林河，声嘶力竭地对周围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狱卒下令，“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命令，回荡在死寂的操场上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一个狱卒动弹。
他们握着刀的手在剧烈颤抖，牙关在“咯咯”作响，看向林河的眼神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随时能将他们拖入无边地狱的魔神。
在数千名狂信徒的注视下，在这尊活生生的“神只”面前，谁敢拔刀？
谁又敢，将刀锋对准一个刚刚上演了“神迹”的存在？
陆谦的命令，成了压垮他权威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声嘶力竭的咆哮，非但没有彰显他的威严，反而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败犬，发出的最后一声无能而又悲哀的哀嚎。
林河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再看陆谦，而是转过身，面向高台之下的数千信徒。
他张开双臂，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拥抱了整座九幽狱的黑暗。
“我的孩子们。”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传遍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抚平了所有人心中的躁动与狂热，只余下最纯粹的虔诚。
“考验，已经结束。”
“你们用你们的虔诚与无畏，向我证明了你们的信仰。”
“你们，取悦了我。”
话音落下，下方跪伏的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喜极而泣的呜咽声。
能够取悦神，这是何等崇高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