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床榻、布匹、粮草……
所有的一切,都被堆积到了城市的街道中央。
他们将从富商家中搜出的火油,一桶桶地倾倒在这些临时堆砌起来的柴堆之上,泼洒在每一栋建筑的梁柱与门窗之上。
没有喧哗,没有骚动。
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末日降临前的死寂。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恐惧的瘟疫并未消失,它只是被一种更为庞大的、名为“同归于尽”的疯狂所彻底覆盖。
当死亡已经成为注定的结局时,过程,便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们甚至开始期待那火焰升腾的瞬间。
或许,只有那炽热的、能净化一切的火焰,才能洗刷掉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所经历的、那如同噩梦般的屈辱与折磨。
青石城,正在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柴堆。
而他们,就是点燃这柴堆的火种。
地底深处,一条由无数地窖与暗道连接而成的地下网络中。
张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河面前。
他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那副标志性的、悲天悯人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神尊。”
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情况有变。”
“黑甲军放弃了所有行动,正在城中各处堆积引火之物,泼洒火油。”
“看样子……萧烈是打算焚城了。”
昏暗的油灯下,林河正坐在一张简陋的石桌前,手里拿着一柄刻刀,专注地在一块木头上雕刻着什么。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外界那足以撼动天地的剧变,与他毫无关系。
听到张三的汇报,他手中雕刻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木屑簌簌落下,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渐渐清晰。
“他终于撑不住了么。”
林河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预料到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手中的木雕之上。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张三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神尊,萧烈此举,分明是玉石俱焚的打法。我军虽藏身地底,可一旦大火燃起,地面之上热浪滔天,浓烟会顺着所有缝隙倒灌而入,届时地底空气耗尽,我们……恐怕会尽数窒息于此。”
“这,也在您的计划之中吗?”
林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轻轻吹去木雕上的碎屑,将那件尚未完成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跪着的人像,五官模糊,但那份挣扎与绝望的姿态,却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他抬起头,看向张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波澜,只有一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近乎于神明的漠然。
“张三,你觉得,恐惧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张三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恭敬地回答:“是未知。”
“不。”
林河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恐惧的最高境界,是让你亲手点燃毁灭自己的那把火。”
“是让你在最深的绝望中,将我为你准备的毒酒,当成唯一的甘泉,心甘情愿地,一饮而尽。”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地面之上,那正在上演的最后疯狂。
“萧烈以为,焚城是他的选择。”
“他错了。”
“这,同样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后一个陷阱。”
“一个……为他,也为我们所有人,准备的……”
“盛大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