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雅间之内,死一样的寂静被无限拉长。
空气里,新木的桐油味、干涸的血腥味与阴冷的死亡气息混杂在一起,酿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味道。
烛火在墙壁的破洞间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定,将跪在地上的狼一、角落里如同鬼魅的林河、以及地上那滩名为鬼手的烂肉,三者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一幕光怪陆离的默剧。
鬼手趴在冰冷的血泊中,剧痛早已麻木了他的神经,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绝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带出更多的血沫。
他败了。
从踏入这座望月楼开始,不,从他们三人接受任务踏入云州城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注定。
对方布下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而他们这三个自诩为顶尖猎手的“七绝”,却像三只愚蠢的飞蛾,争先恐后地扑了进去。
可笑,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怨毒与不甘在他胸中翻滚,他抬起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五指死死地抠进地板的缝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而嘶哑的笑声。
“呵呵……呵……想知道?”
他的目光越过林河的鬼面,仿佛要看穿面具之后的那张脸,“做梦……楼主……会为我们……报仇的……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咬牙,竟是想催动丹田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内力,逆转经脉自绝!
身为听雨楼的杀手,他有自己的尊严,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做吐露秘密的懦夫!
然而,他的动作刚刚开始,一只冰冷的手掌便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那只手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清瘦,却仿佛蕴含着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
鬼手那刚刚凝聚起来的一丝内力,在这只手掌的压制下,如烈日下的初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最后的反抗,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瓦解了。
“报仇?”
林河的声音在鬼手头顶响起,平稳,冷漠,不带一丝波澜,却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残人的意志,“你觉得,一个会把三名‘七绝’当成弃子,只为试探对手深浅的楼主,真的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吗?”
鬼手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他不是在乎你们的价值,他只是好奇我的斤两。信天翁的策反,让他感到了不安;毒蝎的‘神瘟鬼瘴’,是他抛出的第一块问路石;而你和墨鸦,则是他用来确认我实力的最后一道保险。”
林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精准的手术刀,一刀一刀,剖开鬼手用骄傲和忠诚构筑的虚假外壳,将那血淋淋的、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相暴露出来。
“你们不是刺客,你们是诱饵。你们的死,从一开始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你所谓的尊严,不过是他棋盘上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
“不……你胡说!”
鬼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番话语带来的精神冲击,远比狼牙棒砸碎他骨骼的痛苦要剧烈千百倍。
“我胡说?”
林河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墨鸦这位顶尖的弓手,会被我的伏兵如此轻易地近身?你真的以为,是他的感知退化了吗?”
鬼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是啊……
为什么?
墨鸦的“鹰眼”之术,能洞察秋毫,辨识风中每一丝异常的流动。
即便全神贯注于楼内的战况,也不可能被敌人摸到身边都毫无察觉!
除非……
一个令他遍体生寒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浮现。
“看来你想到了。”
林河松开了手,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神只在审视一只蝼蚁,“你们之中,有他的人。一个确保你们必须死在这里,从而将我的所有底牌都逼出来的人。”
“你们的楼主,根本不信任你们。他甚至在你们这支小队里,都安插了属于他自己的‘眼睛’。”
轰!
鬼手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
同伴的背叛?
楼主的算计?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七绝”之名,他们所坚守的忠诚,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们不是为组织牺牲的烈士,而是被主人亲手送进屠宰场的牲口!
那股支撑着他的最后信念,碎了。
碎得干干净净,连一片完整的残渣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