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天,亮了,却又像是从未亮过。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池上空,将初升的日光尽数吞噬,只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惨白。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化的油脂,城内数万生灵的呼吸,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沉闷而压抑。
全城戒严。
许进不许出。
这是鬼面的命令,如今,已是这座城市的最高法旨。
城防军统领张望站在郡守府的庭院中,一夜未眠的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写满了憔悴与无力。
他手下的兵卒,与其说是维持秩序,不如说是在神罚军冰冷的监视下,瑟瑟发抖地扮演着自己最后的角色。
那些昔日里耀武扬威的衙役,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龟缩在衙门里,生怕下一个被挂上城楼的就是自己。
恐慌,如同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沿着每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悄然蔓延,渗入高门大户的朱漆门扉,也钻进寻常巷陌的破败窗棂,将整座云州城浸泡在一种名为“等待”的酷刑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那两具高悬于城楼之上的尸体,便是这场风暴最血腥的序曲。
望月楼顶,寒风猎猎。
林河负手而立,他脸上的白木鬼面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愈发森然。
他的脚下,不再是昨夜那间破败的雅间,而是一幅摊开的、用兽皮精心绘制的云州城舆图。
地图上,朱笔与墨迹纵横交错,勾勒出繁复的线条与标记。
城内的每一条主干道、每一处制高点、每一条足以藏兵的暗巷,甚至连地下水路的走向,都被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已不是一幅简单的地图,而是一个被精心设计过的死亡沙盘。
张三单膝跪在他的身后,神情肃穆,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狼一的神罚军,已经按计划进驻东城的‘铁砧巷’了吗?”
林河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回禀神尊,已全部就位。”
张三答道,“铁砧巷地势狭窄,两面高墙,巷内皆是铁匠铺,藏有大量引火之物。一旦敌人进入,便可瓮中捉鳖,关门焚烧。”
林河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点在了西城的一片密集民居上。
“‘夜鸦’呢?‘蛛网’布置得如何?”
“已按您的吩咐,在‘百家巷’的屋檐与窄道间布下三千六百道淬毒的绊马索与机括弩箭。那里地形复杂,小巷盘根错节,最适合分割敌人,逐一猎杀。”
“很好。”
林河站起身,目光越过舆图,投向了城外那片广袤的旷野。
他的谋划,从来不只停留在刀剑的碰撞上。
他要将整座云州城,变成一个巨大的、能够吞噬人心的绞肉机。
武力上的围杀只是第一层,心理上的摧毁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要让那位远道而来的判官大人,在踏入这座城市的第一步起,就陷入无休无止的恐惧与猜疑之中。
他要让听雨楼那些自诩精锐的杀手,在见识到真正的地狱之前,先被自己的想象力彻底击溃。
“你亲自带人,去把城中所有粮仓的水井都给我看住了。”
林河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语气中透出一丝诡异的玩味,“记住,是看住,不是投毒。我需要城里的百姓,因为缺水而恐慌,因为恐慌而生乱。”
张三的身体微微一震,瞬间明白了林河的意图。
神尊不仅要杀敌,他还要借力。
他要借这满城百姓的恐慌,来制造一场可控的混乱,用这场混乱来进一步消耗敌人的心神,为最终的绞杀创造最完美的条件。
这等算计,已非凡人手段,而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