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烟尘，为这座焦黑的死城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色。
林河缓缓站起身。
他盘坐了一夜的身体没有丝毫僵硬，动作流畅而沉稳，仿佛不是从血与火的余烬中站起，而是从自家宫殿的王座上起身巡视。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竟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收束，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数千名幸存的信徒依旧跪伏在地，他们抬着头，用一种近乎凝固的、混杂着敬畏与期待的目光，仰望着他们唯一的神。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与焦臭依旧盘桓不散，可在这诡异的寂静与万众瞩目的氛围中，一种全新的秩序感，正从灰烬里破土而出。
“冯献。”
林河的声音平淡如水，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神尊，您的仆人在此。”
冯献快步上前，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着那片被血浆浸润过的地面。
“统计伤亡。”
林河的指令简洁明了，不带一丝情感，“我要知道，昨夜之后，我还有多少可用的子民。”
“遵命！”
冯献领命而去，他佝偻的身影在废墟间穿梭，开始用一种狂热而高效的方式执行神谕。
他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学者，而是神尊座下最忠诚的使徒，是神国秩序的建立者。
林河的目光越过下方跪伏的人群，望向这座已然面目全非的城市。
一夜的烈火，将云州城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曾经鳞次栉比的商铺，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框架；曾经纵横交错的街巷，此刻被坍塌的断壁残垣堵塞。
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死城，除了他和他脚下的这些信徒，再无一个活物。
然而，林河的眼中没有半分惋惜。
旧的世界不被彻底打碎，新的神国又怎能建立？
他需要的不是一座繁华的城池，而是一片绝对纯净的土壤，一片只承载他意志的画布。
现在，画布已经备好。
片刻之后，冯献带着两名同样狂热的信徒返回，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声音却因竭力压抑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
“启禀神尊！昨夜，为您的神国献身的圣徒共计两万一千三百余人。城中幸存的子民，尚有六千七百二十一人。其中，重伤者一千二百人，轻伤者三千余人，几乎人人带伤。”
这是一个无比惨烈的数字。
一场献祭，让这座城市十室九空。
可无论是汇报的冯献，还是周围听到这些数字的信徒，脸上都没有丝毫悲戚。
在他们看来，那些逝去的人并非死亡，而是作为第一批殉道者，回归了神尊的神国，获得了永生。
他们的脸上，只有与有荣焉的狂热。
“很好。”
林河微微颔首，仿佛在听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汇报。
他平静的反应，让所有信徒愈发坚信，生死在神尊眼中，不过是一种形态的转换。
“第二个问题呢？”
林河的目光转向冯献。
冯献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深深叩首：“神尊恕罪……城中所有粮仓、店铺，尽数被焚毁，井水亦被高温与落灰污染。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干净的水源。”
这个问题，远比伤亡更加致命。
六千多名幸存者，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透支，此刻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刻。
没有食物与水的补充，别说重建神国，恐怕不出三日，这座死城就会爆发一场更可怕的饥荒与瘟疫。
空气中那股狂热的氛围，似乎因为这个现实的问题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一些信徒的眼神中，开始流露出本能的茫然与对饥渴的恐惧。
林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信仰需要奇迹来浇灌。
尤其是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一场足以颠覆常理的奇迹，将是神国最坚实的基石。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脚步，缓缓走下广场的高台。
他所过之处，跪伏的信徒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为他们的神让出一条通路。
林河径直走到了那些被集中安置的重伤者面前。
这里，呻吟声此起彼伏。
断臂残肢、血肉模糊的烧伤，构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可即便是这些濒死的信徒，在看到林河走近时，也挣扎着想要对他行礼，眼中迸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光彩。
林河在一具几乎被烧成了焦炭、只剩下一口气的信徒面前停下。
那人已经看不出样貌，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林河的身影。
林河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人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