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尽,黎明前的微光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冰冷的青灰色。
荒原之上,寂静无声。
忽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缕微不可察的黑线蠕动着,迅速拉长、变宽。
那不是军队,因为听不到任何行军的脚步声,也看不到任何飘扬的旗帜。
那是一片沉默的潮水,一片由纯粹的黑与死寂构成的潮水,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朝着云州城的方向无声地蔓延。
他们是玄字营。
听雨楼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
这支部队的每一个成员,都像是从影子里切割出来的幽魂。
他们身着紧束的玄色夜行衣,脸上覆盖着隔绝一切表情的黑铁面具,行动之间悄无声息,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虚无的空气。
他们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却保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默契。
队伍在抵达预定地点后,便如水银泻地般自然而然地散开,化整为零。
有人如猿猴般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密林深处,有人则直接掘开地面,将身体埋入土中,只留下一根极细的芦苇管用以呼吸。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一张以云州城为中心、半径三百里的巨大罗网,便已悄然成型。
这张网,无形,无影,却又无处不在。
官道之上,一支试图连夜逃离这片是非之地的商队,正驱赶着骡马,匆匆前行。
领头的管事不住地回头望向云州城的方向,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车队即将转过一个山坳时,前方的道路中央,不知何时,竟悄无声地站着一个黑衣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亘古以来便已是那山道的一部分。
“什么人?”
护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紧张地围拢过来。
黑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简单的、不容置疑的手势。
回去。
管事脸色一变,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陪着笑脸上前拱手道:“这位好汉,我们是路过的商……”
他的话音未落。
“咻!”
一支短矢,快如流星,从侧面的林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洞穿了管事身旁一匹骡子的头颅。
那头壮硕的牲口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轰然倒地,溅起一地尘土。
鲜血,染红了清晨的山道。
商队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此起彼伏。
道路中央的那个黑衣人,依旧一动不动。
他那黑铁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管事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打劫,也不是勒索。
这是一种警告,一种来自某个庞然大物的、不容违逆的意志。
他浑身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说半个字,颤抖着声音嘶吼道:“掉头!快!所有人,掉头回去!”
商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逃离了。
黑衣人依旧静立原地,直到商队的最后一个影子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才缓缓转身,如鬼魅般融入了山石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从这一刻起,云州城,成了一座囚笼。
一座只许进,不许出的钢铁囚笼。
当无形的铁幕在城外缓缓落下时,囚笼之内的云州城,正以一种同样高效、却截然不同的方式,建立着属于自己的新秩序。
神迹带来的狂热余温尚未散去,冯献便已经开始一丝不苟地执行神尊的谕令。
他将所有幸存者召集在广场之上,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张或疲惫、或残缺,却无一例外都燃烧着狂信火焰的脸。
“神尊有谕!神国,当有秩序!”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从今日起,我等皆需重获新生!忘掉你们过去的姓名,忘掉你们卑微的过往!你们的身份只有一个净世神教的使徒!”
他指向身后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面用木炭写下了一个个崭新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