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座地底神殿。
那副刚刚脱模而出的巨型弓臂,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仿佛一头蛰伏于太古深渊的巨兽,仅仅是存在,便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
暗金色的基底上,天成的幽蓝星纹如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光线为之扭曲,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向它的力量屈服。
这不是凡间之物。
三百名神匠呆立原地,如同三百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
他们脸上的狂热已经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生命最深处的、仰望神迹的极致敬畏。
他们的灵魂,仿佛被那弓臂上流淌的星河彻底吸了进去,迷失在宇宙般浩瀚的威能之中。
老铁匠王五的身体剧烈颤抖,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打了一辈子铁,见过最锋利的宝刀,也锻过最坚固的重甲,可眼前之物,彻底颠覆了他身为一个“人”的认知。
那不是兵器的一部分,那本身,就是一位神只的骸骨。
“愣着做什么。”
林河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根钢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显然,同时驾驭地火与神骨,对他而言亦是巨大的负荷。
“还有另一副。”
四个字,将所有人从失魂状态中猛然唤醒。
王五一个激灵,浑浊的老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火焰。
是啊,神罚之器,需要两副弓臂!
他们只完成了一半的神迹!
“快!快动起来!”
他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彻底变调,“神尊在看着我们!不要让神尊失望!”
无需他过多催促,所有神匠都像被注入了狂热的灵魂,疯了一般扑向自己的岗位。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中少了几分初见的慌乱,多了几分参与创造历史的庄严与熟练。
开闸,引流,控速,灌模。
每一个步骤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专注到了极致。
那奔腾的星河熔流在他们的引导下,再次化作驯服的神龙,精准地注入了另一副模具之中。
三息之后,光华内敛。
第二副神之骨,完美诞生。
当两副一模一样、充满了毁灭性美感的巨型弓臂并排陈列在工坊中央时,那股磅礴的气息叠加在一起,竟引得整个洞窟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嗡鸣。
成功了!
他们真的……
亲手铸造出了神明的兵器!
压抑不住的狂喜在人群中爆发,许多老师傅甚至相拥而泣,发泄着那份几乎要撑爆胸膛的激动与自豪。
然而,林河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那两副完美的弓臂,随即落在了旁边那张巨大的图纸上,落在了弓臂与弩身连接的核心枢纽结构上。
“王五,”他淡淡地开口,“将它们组装起来。”
“遵命!”
王五亢奋地应了一声,立刻指挥着十几名最强壮的铁匠,用特制的铁钳与杠杆,小心翼翼地抬起其中一副弓臂,试图将其安装到早已铸造好的、由百炼钢打造的弩身主体之上。
然而,就在弓臂的接口,与弩身上那个预留的卡槽即将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硬生生扭曲的呻吟,自弩身之上传来。
众人定睛一看,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由千锤百炼而成的精钢卡槽,甚至还没有与弓臂发生真正的物理接触,仅仅是被弓臂自身散发出的那股磅礴力场所笼罩,其坚固的结构便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肉眼可见的扭曲与变形!
神之骨,拒绝与凡铁为伍。
它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霸道,根本不屑于与劣等的金属相结合。
凡铁在它的面前,便如朽木般脆弱,连承受其气息的资格都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
一名负责组装的铁匠骇然失声,双手一抖,险些让那沉重的弓臂滑落。
刚刚还沸腾的狂喜,瞬间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铸造出了完美的“神骨”,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这“神骨”拼凑起来。
这就像凡人妄图用麻绳去捆绑沉睡的巨龙,结果只能是被巨龙无意识间散发出的气息,碾为齑粉。
王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急得满头大汗,围着那弩身团团转,却根本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难道……
难道这件神罚之器,注定只能是分离的部件,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