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伤?也许只是无故担心罢了。”
三姨娘疑惑地问:“此话怎讲?”耻莲目视前方,平静道:“我也是瞎猜罢了,只觉这凡事自有定数,唯有走着慢慢看。”三姨娘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的侧脸,终是没再问下去。
晚饭过后,大夫人提议去庭院里赏月,于是众人便裹起各自厚厚的裘衣和棉袍,一个个笨拙地向院子里走去。图耻莲因傍晚时走得急,且卧房离前堂也不远,所以并未穿得太厚,如今若去室外赏月不免穿得太过单薄些。
大夫人见她如此,忍不住吩咐下人:“四姑娘穿这么少可不行,快去取了衣服送来。”而二姨娘却不禁皱眉道:“这都几更天了,取完袍子再去,月亮都要落没了!”
耻莲见众人都在等她,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对图阿勇和大夫人道:“其实这雪中赏月的风雅之事女儿向来也没什么兴趣,如今别再因女儿扫了大家的兴致,此番女儿便不去了罢?”
“这……”图阿勇正为难,三姨娘却笑着打断,“那可不妥!今日难得齐全,耻莲只管穿三娘的裘衣便是。”说着便要去脱裘衣,可刚扯开一条绳扣便被另一只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那人温声如玉:“三姨娘无须担心,四表妹穿我的披风便好。”
说罢,敏鹭抬手解下肩头的狐裘披风,轻柔覆在图耻莲身上。墨色狐裘厚重华暖,将少女身形裹得密不透风,唯留一张玉琢的小脸露在外面,杏眼圆睁满是讶异。
敏鹭指尖轻捻银线盘扣,细细为她系好颈下活结,“我素日习武练剑,筋骨耐寒,少件披风倒不觉冷。倒是四表妹别被冻坏了才是。”
耻莲望向他,方觉敏鹭似乎已悄然长成了清俊端方的男子,眉目疏朗,清雅温润,神情淡然间却隐含笑意,在夜色下更显身形颀长,玉树临风。
“多谢表哥”耻莲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谢道。
图阿勇见状忍不住点头赞赏:“敏鹭风度如此,姨父要替耻莲好好谢你才是。”
敏鹭浅笑了笑,敏赫里却回道:“将军过誉了,犬子不过举手之劳,无须让四小姐挂怀。”
众人一同走入庭院,抬头望去,夜深人静,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几颗星斗和一轮弦月高挂于空中。此情此景,敏赫里忍不住吟了几首古人赞月的诗,而图阿勇也附和了几段歌叹爱国的词句,一时之间大家竟也争相吟诵,十分热闹。
夜风吹过,图耻莲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顺着声音看去,见微弱的月光下,敏鹭似乎正望着自己。
“听说表妹在宫中弹了一首好曲,更得了一把好琴,可有此事?”
“表哥说的可是浏阳王的黑玉琵琶?”
敏鹭的呼吸在寒气中结出一簇簇白雾,他的声音温和却又似乎夹着一丝不甘:“正是。”
“不过是浏阳王借放在我这而已,终归以后要还回去的。”图耻莲自嘲道,“表哥也知我最不喜那些琴啊曲儿的。”
“表妹能得浏阳王垂青,又能与六皇子联姻……当时听爹爹说起时我竟还不信……”许是月光暗了,敏鹭的轮廓似又模糊了几分,喉间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终归是我大意了,才让事情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不远处的另一端,敏鸳和洛晴正借着月光观察树枝上的冰凌,嬉笑不绝,就连耻莲也看得有些出神。
“莲儿,你心里可有那六皇子?”
男子的声音清幽传来,图耻莲蓦然怔了怔,缓缓抬头,“表哥,我……”
“罢了,事已至此,再问这些又有何益?”仿佛自嘲版,敏鹭的声音再一次沉了下去,略显单薄的穿着似乎让他的身影也跟着瘦削了许多,“六皇子的确是人品才能皆为出众,不失为一良人……为兄也盼莲儿一生喜乐安稳。”
敏鹭此刻的模样,竟莫名让图耻莲心头掠过一丝愧疚。这悄然滋生的情愫,究竟是何缘起,她竟全然没有投需。他们虽从小一起长大,但岁月流转,相见甚稀,言谈亦寥寥,彼此间知之甚少。唯有儿时偶尔玩耍和为数不多的年节才会相见,可即便这样,何时起,他们的交情竟悄然变化,又是何时起,他对她,竟萌生出这般异样情愫来?
第二日,敏赫里便带着一双儿女告辞了。坐在马车里,敏鸳一脸不高兴地埋怨道:“哥哥真是糊涂!都什么时候了,还对那个野丫头念念不忘!”
敏鹭眼神一横,冷声道:“鸳儿休要胡说。莲儿也是姨父的女儿,这样讲很不合礼。”
“本来就是嘛,那图耻莲有什么好?没娘管教,性情顽劣,身上哪有半点配得上哥哥?何况就算我说错了,如今她也是圣上亲指的皇子妃,所以哥哥的那些心思还是趁早打消的好!”
敏鹭目光低垂,嘴角却抿得更紧了。敏赫里见他二人如此,捋了捋胡子叹道:“敏鹭,你妹妹虽话说得重了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爹爹知道你倾心于那图耻莲多年,但她以后注定是要嫁与六皇子的,如若让圣上和皇子知道了你有这番心思,罢官事小,就怕会危及你的性命啊!”
敏鸳一旁接着道:“况且天涯何处无芳草,哪个姑娘不比那图耻莲强?我就觉得洛晴表妹不错,不但人美嘴甜,而且聪明能干,谁娶了都是福气!最重要的是,她娘亲还和宫中许多贵族关系甚好,以后对哥哥来说都是很好的扶持。”
“够了,别说了!”
敏鹭打断她的话,眉头紧蹙,良久方道:“我累了,想下去走走!”说罢叫停了车夫,掀开帘子下了车。
“爹爹您看!”敏鸳不服气地指着敏鹭逐渐走远的背影。
敏赫里却将敏鸳的手臂按下,缓缓道:“行了,让你哥哥静一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