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就那么不成体统地躺在院子中央的一张软榻上,身上胡乱盖着一张狐裘,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
他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披头散发,嘴里正念念有词。
“来,喝……父王,他们都敬我……你也喝……”
赵文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疯了?
一个下人战战兢兢地迎上来:“相……相爷,王爷他……他今天喝多了……”
“退下。”
赵文谦不耐烦地一挥手,下人如蒙大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萧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张俊脸,此刻布满胡茬。
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一股馊臭的酒气混合着男人几日未曾打理的体味,扑面而来。
赵文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用袖子掩住口鼻。
“王爷。”
他开了口,带着一点痛心疾首的语调。
“幽州之事,虽是王爷失察,但陛下心里,终究是念着你的。你看看你现在,把自己作成什么样子了?老王爷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作践自己,该有多痛心!”
软榻上的人,似乎被“老王爷”三个字刺激到了。
他猛地坐起身,怀里的酒坛“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酒液混着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谁?谁在提我父王?”
萧执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迷茫地在赵文谦脸上聚焦了半天。
“哦……是赵……赵丞相啊……”
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熏得赵文谦又是一阵皱眉。
“嗝……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地方?不去东宫……教导太子殿下读书吗?还是说……太子殿下那里,您已经……联络完感情了?”
话语颠三倒四,逻辑却清晰得可怕。
赵文谦心头一跳。
这小子,不对劲。
他索性也不再演戏,声音沉了下来:“王爷,明人不说暗话。太子与五皇子相争,已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我都知道,这京城,马上就要变天了。”
他盯着萧执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清明。
“你……当真甘心,就这么躺在这泥潭里,与酒水烂泥为伴,眼睁睁看着他们登上九五之尊?”
“不然呢?”
萧执反问,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走到院中的石桌旁,重重坐下。
“谁不知道,老宁王麾下那些旧部,遍布朝野,他们只认宁王府,不认龙椅上的陛下!只要你肯站出来,老夫可以为你牵线搭桥,助你联络太子!”
“届时,扳倒五皇子,王爷你便是泼天的功劳!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天下,除了太子,便是你宁王最大!”
他说得慷慨激昂,那一幅宏伟的蓝图已经在眼前展开。
萧执“呵”地笑了一声。
他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小酒壶,给自己面前的粗瓷碗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他抹了把嘴,懒洋洋地开口,“丞相大人,您说笑了。”
“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身若浮萍,无牵无挂的废人罢了。丞相大人莫要再费心了。”
他又顿了顿,拿起酒坛,像是打量什么稀世珍宝,嘴里的话却如刀子般刺向赵文谦。
“皇后娘娘无法生子,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她老人家将宝全押在了五皇子萧宸身上,盼着将来能有个依靠。而皇后娘娘,是您的亲侄女,您是她最倚仗的母家人。”
赵文谦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萧执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可您呢?纡尊降贵,来我这当说客,要为我……和太子牵线搭桥?”
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戏谑。
“一边是您赵家扶持的五皇子,一边是您亲自下注的太子。这江山大位,左右都是您赵家赢,何必……非要分一杯羹给我这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