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崇一开始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她每次挽起袖子写粉笔字时,手臂上总有不同程度的瘀痕。
他们真正开始有交集,是高三前的一个暑假。
薄崇刚跟同学打完球,从学校出来,正要骑车离开,就看到一个男的正在当街打骂一个女人,愤怒地咒骂她不会买菜,乱花他的工资。翻来覆去地骂下三路,肮脏至极。
那男的嗓门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44Chapter44(第2/2页)
薄崇走过去,发现被骂的女人是他的老师,杨玥。
于是,他平静地叫了一声:“杨老师。”
那男的是典型的中年男人,面色如猪肝般暗红,身材矮胖,不到一米七,在将近一米九的薄崇面前,如同一个局促的小孩。
被薄崇打断重要发言,那男的刚要发火,下一秒却瞥见了薄崇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在公司当惯了卑躬屈膝的角色,有着狗一样的嗅觉,立刻嗅出了薄崇非比寻常的身份,迅速换了副脸色,冲杨玥嚷嚷道:
“杨老师,你学生叫你呢,怎么不说话,有你这样当老师的吗?”
杨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薄崇,你怎么在这里?”
那男的又嚷:“你平时在学校就这么当老师?人家是学生,不在学校附近,还能在哪儿?”
薄崇无视了那男的粗鄙的发言,说:“杨老师,您忘了,您今天要给我补习。”
杨玥一愣。
那男的却是脸色一变,刚要皱眉斥责杨玥乱揽活计,耽误自己回家吃饭,就听见薄崇继续说道:“补习语文,一个小时一千块,您忘了?”
杨玥睁大眼睛,愕然地望着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那男的倒是灵敏地夺过她手上的超市塑料袋,一把将她推向薄崇:“去去去,亏你还是老师,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能忘。我看你以后生小孩都要落在医院——快去,别耽搁人家学生的时间,一个小时一千块呢!”
说完,那男的立马掏出手机,调出付款码,伸到薄崇面前,生怕他赖账似的。
薄崇神色淡淡,当场给那男的扫了一千块,然后,伸手轻推了一下杨玥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离开。
两人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杨玥才反应过来,薄崇是在替她解围。
她苦笑着说道:“老师明白你的好意,但真的没事……他也不是一直这样,只是最近公司可能要裁员,心情不好,才……”
薄崇看着她,打断:“我是真的想让您帮我补习语文。”
薄崇是全年级第一,各科都接近满分,物竞课也是全班第一。杨玥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教他的。
很明显,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
高三那一年,他们开始频繁来往,但始终恪守师生之间的分寸,未曾越界。
然而,一个老师需要一个学生的好心来逃离失败的婚姻,本身就是一种越界。
薄崇的葬礼上,杨玥告诉薄峻,这可能是报应。
一开始,她非常果断地拒绝了薄崇的告白,严肃地告诉他,以他的年纪,以后还会碰到更多更好更合适的女孩。她很感激他的欣赏,但对老师的孺慕,并不是爱情。
谁知,薄崇上了大学以后,仍然像之前一样喜欢她。
他不时会给她发几条短信,但并不是那种不堪入目的骚-扰消息,而是安静地分享自己的校园生活,然后问一下她的近况。
相较于前夫的贪婪、猥琐和暴力,薄崇的爱是如此安静、干净且热烈。
“你可能想象不出来,我之前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杨玥说,“每天早上醒来,都能闻到一股臭味。”
汗臭,酒臭,烟臭。
前夫酗酒,有烟瘾,又爱吃咸菜和大蒜,而且没有刷牙的习惯。
每天早上,她都能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败的臭气,那种一个人从内到外开始溃烂的难闻气味。
薄崇却是干净的。
他的呼吸是干净的,衣服是干净的,接近她的心思是干净的。
她最终没能抵挡住这份干净的诱-惑,鼓起勇气跟家暴的丈夫离婚,从高中辞职,回应了薄崇的感情。
她也因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到最后,甚至牺牲了薄崇的性命。
可那真的是重罪吗?
他们在一起时,薄崇已经上大学,杨玥也已经离婚,不再是高中老师,另找了一份工作。
只是在外界眼中,一个离异的女人,跟自己曾经的学生在一起,的确会引发诸多不怀好意的揣测。
毕竟,世间除了确切的伦理条框,还有隐形的人言人语。
换个人来讲这个故事,可能就是另一种面貌了。
就像薄峻,他当时听完杨玥的讲述,脑中只有两个字——何必。
薄崇太着急了。如果是他根本不会还在读大学时,就公开跟杨玥在一起。
他会先劝说杨玥离婚,再借他人之手,给杨玥前夫一份工作,把他调到另一座城市去。
只是这样还不够。他会等到毕业以后,等到手上掌控实权,等到人们已经彻底淡忘师生这一层关系时,再宣布跟杨玥在一起的事情。
到那时,人们只会祝福,而非诋毁。
唯一的问题是,假如薄崇是这样的人,杨玥还会爱上他吗?
很明显,不会。
薄峻能感觉到,姜宝纯想要的也是薄崇那样冲动、干净、毫无保留的爱。
可惜,他从不冲动行事。
既然各方面都不合适,何必耽误她。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后悔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强烈。
这些天,他甚至第一次产生了冲动的想法——不合适又怎样,难道薄崇和杨玥一开始就合适吗?
他的人生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投注在薄崇留下的那个孩子身上。
现在,他想像薄崇那样活一次,怎么了?
想到这里,薄峻看着姜宝纯,又说了一遍:“……小纯,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