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义快步上前,一把将妹妹拉到身边,语气带着责备:“你又一个人乱跑!”
“没有啊,”薛寒枝小声辩解,指了指身后的陆已,“还有……他在。”
“不行!”薛长义一见陆已,眉头拧得更紧,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你们俩尚未成婚,怎可在此僻静之处单独相处?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陆已走上前来,神色坦然:“莫要多想,我只是恰好路过。”
“嗯,对,”薛寒枝忙附和道,试图转移兄长的注意力,“哥哥,我同你说,我刚才看见一位气质特别出尘的白发娘娘,可惜只匆匆见了一面,人就不见了。”她说着,伸手指向竹林深处那座寂然的凉亭,“就在那儿。”
薛长义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怎么了,哥哥?”薛寒枝察觉到他神色有异,追问道。
“没什么,”薛长义迅速收敛了表情,语气转为严肃,“你记住,以后莫要独自到这边来。”
“为何?莫非……那里有什么事?”薛寒枝好奇心起。
薛长义本不欲多言,转念一想,让她知晓利害也好,便压低了声音道:“你若真看见了……那多半是陛下的废后。她就被幽禁在这附近。宫中人私下传闻,她便是一头白发。只是我也未曾亲眼见过,都是听来的。”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一旁的陆已目光倏然转向那座凉亭,眸色深沉,久久不曾移开。
“走了,别看了。”薛长义回头,见陆已神色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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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薛寒枝不出意外地再次坠入那个熟悉的梦境。她已渐渐习惯了自己在梦中的身份。
依旧是那片庭院,依旧是那株花开如云霞的桃树。
只是这一次,树下立着的并非她自己,而是那个她始终未能看清面容的神秘男子。
薛寒枝放轻脚步,缓缓向他靠近。
“罚你抄写的经文,可都抄完了?”她走近,他抚琴的双手倏然按住琴弦,余音戛然而止。
薛寒枝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没有答话。
“呵,”他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无奈,“还真是一只……忘恩负义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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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该起身了。陆将军他们已经来了。”岁禾的声音伴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传来,惊醒了榻上之人。
薛寒枝睁开眼,已是次日清晨。
陆已行动之快,出乎众人意料。昨日宫宴刚定下婚事,今晨他便冒着蒙蒙细雨,带着地契田册,登门行纳采之礼。
薛寒枝匆匆梳洗装扮,撑着一柄青竹油纸伞,踏着被雨水润湿的青石板路,来到前院。
“见过父亲、母亲、陆伯父、陆将军。”她敛衽行礼,声音轻柔。经过昨夜林中那一幕,此刻再见陆已,面上不免泛起一丝赧然。
礼毕,见父母下首空着两个位置,她略一迟疑,还是选择坐到了兄长薛长义身旁。整个议婚的过程,她始终垂着眼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裙摆,听着双方家长商讨吉期、仪程,未曾抬眼去看对面的陆已。
待诸事商议已定,陆家父子起身告辞。陆已走过薛寒枝身边时,脚步微顿,俯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忘恩负义的小狐狸。”
薛寒枝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不料动作太急,额角竟直直撞上他尚未完全抬起的下颌。
“哎哟!”她痛呼一声,却顾不得揉搓,只睁大了那双乌溜溜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直盯着陆已“什么?”她脱口问道,甚至一时忘了父母兄长还在一旁,他们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陆已揉着被撞痛的下颌,对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有些诧异,无奈地笑了笑,自然的伸手揉了揉薛寒枝的发顶:“不过是句玩笑话,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薛寒枝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顿时飞红。只是他方才那句话,实在太过蹊跷,与梦中那人的言语如出一辙,叫她如何能不心惊?
“我送陆将军出去。”她忙起身,几乎是半拽着陆已的衣袖,将他拉到了廊下。
“你方才叫我什么?忘恩负义的……什么?”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小狐狸啊,”陆已挑眉,神情自若,“方才薛伯父还在说,你出生时有白狐护持,乃是祥瑞之兆。我不过是顺着话头,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薛寒枝闻言,不由地向后退了半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陆已。他周身气息冷峻硬朗,是纯粹的武将风范,与梦中那银发飘逸男子毫无相似之处。他的发丝墨黑,以白玉冠整齐束起,而梦中人却是霜发半束,慵懒垂肩。
她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不是他。”
“不是什么?”陆已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你……你怎么离我这样近!”薛寒枝心下一慌,脸颊更红,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
陆已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轻笑着重复道:“还真是……忘恩负义。”
言罢,不等她再开口,转身便踏入了迷蒙的雨幕之中,只留给她一个挺拔而模糊的背影。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挥了挥,算是作别,身影很快消失在垂花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