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清楚地看见长公主嘴角抿紧,旋即,又淡淡笑开:“母后有所不知,那柄扇子前儿个被渊儿要去了。”
“渊儿?”太后诧异,“他要那宝扇作甚?”
自四年前萧启重伤留京,进宫的次数就多了,但对她这位皇祖母,却比少时疏远得多。
太后对此有心无力,听到长公主这样说,不由叹了口气:“罢了,左不过一把扇子,渊儿既喜欢,就给他吧。”
又对姜绾心温声道,“哀家今日命人准备了不少名花,一会儿拜花神,你挑一株最喜欢的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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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香烟袅袅,繁花似锦,各色名品堆叠如云,馥郁芬芳弥漫四野。
众贵女皆敛容屏息,手捧精心挑选的鲜花,至白玉花神像前虔诚叩拜,祈愿祝祷。
太后特命宫人辟出一处铺满珍稀花材的锦案,对姜绾心道:“心儿,去选一支你最喜欢的,献给花神吧。”
姜绾心却朝云昭柔柔一笑:“我与阿姊本是同根姊妹,既有太后如此恩赏,心儿岂能独享?”
说着,她向太后盈盈一拜,“求太后恩准,容心儿与阿姊一同择花。”
太后颔首微笑,目露赞许:“心儿果然宅心仁厚,懂得姊妹情深。哀家准了。”
云昭眼波微动,从容上前:“多谢妹妹美意。”
心中却清明如镜:梅柔卿与姜绾心铺垫良久,一心筹谋这拜花神的环节,想来是设好局等她上钩了。
瞧姜绾心迫不及待的模样,她这个做姐姐的若是不配合点,岂不太过不近人情?
姜绾心纤指轻拈起一支盛放的重瓣牡丹,指尖微抚花瓣,语带羡叹:“这支牡丹生得真美,正与阿姊相配。”
太后在一旁含笑解释:“这是花匠新育的品种,名唤‘醉胭脂’,心儿果然有眼光。”
又向阮嫔道:“更难得的,是她这份大方。”
阮嫔掩唇轻笑:“正是呢。”
云昭手中已捧了一束垂丝海棠,闻言与姜绾心目光相触,并未立即应答。
姜绾心故作失落,轻声道:“阿姊若是不喜……”
云昭却倏然抬手,稳稳接过那株牡丹,唇边漾开清浅笑意:“妹妹一番心意,阿姊怎会不喜?”
旋即向太后行礼,“臣女叩谢太后娘娘赐花。”
姜绾心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
亏得梅姨之前还说,云昭生性倨傲,城府深沉,怕不会轻易入局,让她耐心周旋,多几次试探也无妨。
但她故意当着太后的面相激,又特意选取了其中最美的一支——
不过略施小计,她便在太后面前不得不接下此花!
姜绾心扬唇:姜云昭,任你先前出尽风头,今日我也要你在这满园贵眷面前身败名裂、人人厌弃!
太后温声催促:“心儿,别光顾着别人,你也快选一支心仪的去拜花神。”
云昭随在李灼灼身后,如其他贵女一般凝神静立,将那支牡丹置于汉白玉祭台之上。
相隔不远,姜绾心亦放上一束洁白无瑕的白玉蝶,花品珍稀,姿态清冷。
梅柔卿紧随其后,献上的则是一束淡紫辛夷,低调素雅,毫不惹眼。
众女祭拜完成,依次落座。
太后举杯,邀众贵女共饮:“今日花神宴,哀家高兴得很。大家尽兴而归!”
宴席过半,太后身旁侍立的嬷嬷笑着道:“接下来,便请诸位夫人、姑娘,来玩一玩‘飞花穿云令’。”
她详述规则:“以藤蔓鲜花编作圆环,悬于半空。诸位以特制花箭投掷,若能一箭穿环,便算得了花神娘娘的赐福!”
众人正凝神聆听,摩拳擦掌之际,忽闻席间一声惊呼乍起:“快看——!”
天色不知何时由晴转阴。
命妇贵女们循声望去,只见无数彩蝶翩跹而来,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竟齐齐朝着摆满敬献鲜花的石台飞去。
不过片刻,那群色彩斑斓的蝶儿,不约而同地栖落于姜绾心所献的那束白玉蝶之上,环绕翻飞,久久不肯离去。
霎时间,园中惊叹之声四起:
“莫不是花神娘娘显灵了?”
“竟是姜二小姐得了花神眷顾!真是祥瑞!”
太后亦面露惊喜,看向一旁满面羞怯、低垂着头的姜绾心,慈声道:“好孩子,快近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众贵女纷纷簇拥上前,争相目睹这奇异景象。
唯云昭安然独坐原处,纹丝未动,仿佛周遭喧嚣与她无关。
云昭从容执起案上琉璃盏,轻啜一口其中清甜的果酒,姿态闲适。
她想起师父在她年幼时,某次醉酒曾说,皇家内苑,人心复杂纷纷扰扰,但御膳房的手艺确是极好的。
她曾以为师父口中的皇宫,不过是故事里的遥远传说,不想有朝一日,她竟能坐在御花园中,品尝师父多年前也曾品过的美酒珍馐。
长公主本欲起身,见她如此,不由蹙眉折返:“昭儿,你……
恰在此时,人群之中骤然爆出一阵骇然尖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震怒的声音响彻御花园,“哀家的‘醉胭脂’……云昭!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