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毕懋康,则像是个疯子,日夜挥着铁锤在兵仗局里敲打,弄得人头皮发麻。
燧发枪已不能满足他,他心里只剩两个词,枪栓、子弹。
只是工艺远未到那一步,崇祯没有打扰他。
有些路必须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明白真正的限制与突破在哪里。
……
天启七年腊月二十八,皇宫属地已张挂起红绸,年味渐浓。
袁妃兴奋得像个孩子,崇祯夸她剪窗花剪得好。
后来干脆命她带着宫女们负责全宫窗花。
自从周奎入狱后,崇祯再未踏入坤宁宫一步,周皇后也因此病倒了一次。
这夜,周皇后终于被准许见狱中的周奎。
然而父亲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她如坠冰窖。
周奎亲口承认,所谓佯装贪污、暗查魏忠贤罪状完全是他编的。
所谓心向社稷、愿以死除奸也是假的。
一切清白,一切忠义,全是编出来让女儿帮他在皇帝面前开口求情的。
周皇后一步步后退,脸色苍白:
“你骗我?
你叫我以废后相逼,只是为了你自己能脱罪?”
周奎不以为耻,反怪她为何不去找懿安皇后、刘太妃施压崇祯。
甚至责问她为何不哭闹上吊,逼皇帝放人。
“那写下大明当亡的女子,真是你逼死的?”
周奎冷笑。
“贱民而已,朝堂大臣谁没干过?你快回去替我求情……”
周皇后闭上眼,再睁眼时泪已干。
“看来陛下说得对。
与那位女子相比,我们都该死。
我会去见陛下。”
周奎大喜,可下一句直接把他打入深渊。
“不是替你求情。
是告诉陛下,杀人偿命。
我这个皇后,也该废。”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得决绝,任凭周奎声嘶力竭地呼喊,她始终没有回头。
与历代那些心机深重、动辄陷害嫔妃的皇后相比,周皇后确实算是难得的仁慈温厚。
但她毕竟才十七岁,少女崇敬父亲、信赖父亲,本是人之常情。
因此她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他。
然而她不知道,周奎仰仗国丈之名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事。
崇祯清楚,周皇后性情善良,缺乏历练。仁厚,过于单纯。
所以他没有急着对周奎下手,甚至在他的默许安排下,让周皇后亲自走入诏狱。
袁妃憨直可亲,田妃温柔体贴,但若论主持六宫、母仪天下,只有周皇后最为适合。
因为相比二人,周皇后行事更为干脆果断,只是缺少真正让她成熟的契机。
而诏狱,便是崇祯给她的最后一课,也是最后的机会。
若她仍执迷不悟,他会毫不犹豫地废后。
……
王家彦获准入东暖阁。
他不是此次科举中名次最高的,也不是官职最大的。
但崇祯很清楚,论心思缜密、论胆识,他是八千新科举人里最稳妥的。
“到了开封,你可知要做什么?”
河南按察司表面负责司法,可陛下要的显然远不止于此。
王家彦请陛下明示。
崇祯点头。
“河南乃大明粮仓,却被藩王荼毒日久。
田亩丈量、银贷售田,必须按朝廷制度来。
其间利益,你比谁都清楚。
可听过开封府,挑筋胡同?”
王家彦心头一凛,立即答道。
“北宋时西来犹太夷民定居开封,至天启初年有七姓八家五千余人。
多居教经胡同,因宰牲剔筋,故称挑筋胡同。”
他已明白陛下的意思。
挑筋胡同,一赐乐业教的地界。
西方传教士入大明的第一落脚处。
王家彦躬身,声音沉稳。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