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强撑着精神,应付完水云天的问询,此刻卸下所有伪装,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脚步虚浮地晃了晃,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抵不过心口那片密密麻麻的疼。
他像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在回到这座空荡荡的府邸时,彻底断了。
他没有回卧房,而是转身走向府邸深处的一间密室。
长珩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密室的门。
里面空荡荡的。
原本放置肉身的玉床还在,上面铺着的锦缎依旧平整,可那具曾静静躺着的身体,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珩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床,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是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与绝望,
“哈,我就知道。”
他早该想到的。
苏妩从来都是这样,做事干净利落,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又怎么会留下一具肉身,让他留着念想,迟迟不肯放下?
“你总是这么狠心。”
长珩缓缓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床上的锦缎,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气息,却很快也消散在空气中,
“当年在云梦泽,你说走就走,现在…你连最后一点让我念想的东西,都不肯留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的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锦缎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
他想起在云梦泽,她笑着给他递酒,喊他仙君。
想起她在垂死之际的表情。
想起她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带着决绝。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让任何人陪着她。
她走得潇洒,却把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留给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长珩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锦缎里,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与从容,只剩下满心的委屈与无助。
他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府邸,守着这间空荡荡的密室,守着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念想,却连她最后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住。
“苏妩……”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哽咽,
“你回来好不好?哪怕只是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刻,对我动过心?”
回答他的,只有密室里无边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长珩的指尖还停留在床上,眼泪未干的眼底满是空洞。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玉床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镯,镯身上刻着缠枝莲纹,纹路间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业火气息。
是骨兰。
是东方青苍送给苏妩的骨兰。
传闻中若爱不移,骨兰难脱。
只要佩戴者真心爱着赠予之人,骨兰便会与血脉相连,永远无法取下。
长珩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那枚骨兰。
可现在,它被遗落在了这里。
长珩看着这枚骨兰,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密室里回荡,比哭泣更让人心碎,
“原来如此…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如果你爱他,是没办法取下的。”
长珩轻声呢喃着,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东方青苍……”
“也从来没爱过我们任何人。”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长珩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一直以为,苏妩对他至少有过一丝在意,哪怕只是朋友间的情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等待与守护,总有一天能被她看见。
他甚至在她自刎后,还抱着一丝幻想。
或许她对他,也曾有过片刻的心动。
她不爱东方青苍,不爱他,也不爱容昊,不爱任何一个为她辗转反侧、为她痛彻心扉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是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局里的棋子,等到棋局下完后,便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长珩将骨兰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玉镯硌得他手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小妩…你好狠的心。”
长珩的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哽咽,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掌心的骨兰上。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那份平静里,多了几分死寂。
他转身走出密室,轻轻带上了门,将那最后一丝气息,也彻底锁在了里面。
从今往后,这座府邸,再也没有了念想。
而他,也只能继续守着水云天,守着她用生命换来的三界太平,独自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