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张慎行教授满心欢喜地提交了重点实验室的申请,然而最终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张慎行教授没有国家级人才头衔。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位刚引进的“杰青”教授,尽管其团队连实验方案都尚未敲定,却凭借着“杰青”的光环,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原本属于张慎行的重点实验室名额。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位“杰青”教授不仅顺利拿到了三百万的启动经费,而且他的论文署名竟然多达十七人!其中,通讯作者就占据了四个之多。而当林舟仔细查看这篇论文时,却发现其中的核心数据模糊不清,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让人难以看清其真实面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49章:静溃之一(第2/2页)
凌晨二点,林舟终于整理完数据,趴在桌上想眯一会儿,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陈铭发来的朋友圈,配着张凌晨三点的办公室照片,文案只有一句话:“第六次修改标书,突然忘了爱人的生日是哪天。”下面的评论里,有同事调侃“陈老师加油,离副高就差一篇一区了”,也有相熟的朋友劝他“别太拼,‘非升即走’不是人生全部”。林舟知道,陈铭的“非升即走”考核只剩最后一年,六年里他已经发表了四篇SCI一区论文,主持了一个省部级项目,却始终差一个国家级帽子,连学校食堂的饭卡都被人事处私下提醒“注意有效期”。
天快亮时,林舟被走廊里的争吵声惊醒。他揉着眼睛走出实验室,看见陈铭正和设备处的科员争执,地上散落着几张申报单。“四个半月了!”陈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学生等着做实验,论文等着数据,你们说要招标,要论证,要意识形态风险承诺书,现在告诉我仪器还在海关?”科员抱着胳膊冷笑:“急什么?去年有个教授买个试管架都等了三个月,陈老师这点耐心都没有?”
张慎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口,他没去劝架,反而转身对林舟说:“看见没?这就是没帽子的下场。”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横向课题合同,“某药企的项目,研究一款保健品的抗氧化性,经费八十万。你跟陈铭说,要是愿意牵头做,我把他的名字挂在通讯作者上,够他评副高用了。”
林舟拿着合同去找陈铭时,青年教师正蹲在地上捡申报单,晨光透过行政楼的玻璃门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我读博的时候,导师告诉我们做学术要‘为天地立心’。”陈铭捡起最后一张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可现在呢?我们整天跑行政、填标书、凑数据,连静下心看篇文献的时间都没有。”他看着合同上“保健品抗氧化性”几个字,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苦涩,“我爱人昨天问我,当年写情书的文笔去哪了,我才发现自己只会写标书里的‘研究意义’了。”
那天下午,林舟在图书馆查资料时,遇到了退休的老教授李建明。老人戴着老花镜在翻旧期刊,看见林舟就招手:“小林啊,你们张老师当年写的那篇《蛋白结构与功能研究》,还是我指导的呢。”他指着期刊上的作者署名,只有张慎行一个人的名字,“那时候我们做研究,半年不出实验室都正常,老板?那是做生意的称呼,学生都喊我先生。”
老教授翻到一本1998年的学报,上面有篇陈铭导师写的论文,引言部分写着:“学术之真谛,在于探索未知,而非迎合指标。”林舟突然想起陈铭办公室的书架上,也摆着这本学报,扉页上有导师的题字:“守心致远”。可如今,那四个字被厚厚的标书和申报指南压在最下面,落满了灰尘。
傍晚的实验室里,师哥把凑好的钱放在林舟桌上:“就当赌一把了,毕不了业更惨。”林舟看着那叠现金,突然想起昨天在张慎行办公室看到的场景——老板对着镜子练习申报答辩的手势,领带歪了都没察觉,办公桌上摆着女儿的照片,背面写着“爸爸,你什么时候陪我去游乐园”。他突然明白,这场静悄悄的溃败里,没有纯粹的恶人,张慎行要靠经费养活实验室,陈铭要过“非升即走”的坎,师哥要毕业,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发论文”当成了学术的全部。
晚上九点,林舟收到陈铭的消息,是张慎行那篇横向课题的开题报告,作者栏里写着陈铭的名字。附件里还有一张照片,是陈铭和爱人的合影,配文:“她说,先活下去,才能谈理想。”林舟放下手机,看见张慎行走进实验室,手里拿着刚打印的“优青”申报书,兴奋地说:“人事处说我有戏,要是评上了,咱们实验室明年就能进重点!”
离心机又开始转动,嗡嗡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像某种持续的警告。林舟走到窗边,看见行政楼的灯光比往常更亮,据说今晚人事处要连夜审核“帽子”申报材料。远处的图书馆已经闭馆,只有老教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
他想起李建明教授说的话:“学术生态就像一片森林,要是只盯着长得快的树砍,早晚得变成沙漠。”林舟拿出手机,给师哥发了条消息:“再等等,我明天去借别的实验室的仪器,咱们再补一组数据。”然后他翻开实验记录本,在扉页上写下“守心”两个字,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痕迹,像在裂缝里种下的一颗种子。
深夜的生物楼里,离心机的声音渐渐平缓,林舟调好移液器,开始加样。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实验台上,也落在那两个刚写的字上,泛着淡淡的光。他知道改变很难,这场静悄悄的溃败已经蔓延了太久,但总有人要守住那点光,就像老教授办公室的灯,哪怕只有一小片,也能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