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林舟推开门,看到苏晓雨正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在哭泣。
他快步走到苏晓雨身边,关切地问:“晓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晓雨抬起头,满脸泪痕,她指了指面前的那份退学申请,哽咽着说:“小舟哥,我撑不下去了……”
林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份退学申请上,张慎行的签字格外刺眼:“同意退学,后果自负。”
苏晓雨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爸昨天突然脑溢血,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顾。我想请假回家,可老板说课题正处在关键阶段,绝对不准假。他说我要是走了,之前的实验数据就全白费了,毕不了业他可不负责。”
说着,苏晓雨拿出手机,翻出了和张慎行的聊天记录,递给林舟看。林舟接过手机,只见里面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全是张慎行的催促和指责:
“这点小事都扛不住,以后怎么成大事?”
“研究生就要以学业为重,家里的事能放就放。”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学业重要还是你爸重要?”
林舟越看越生气,他没想到张慎行竟然如此不近人情,对学生的家庭状况毫不关心,只知道一味地逼迫。
林舟看着退学申请上苏晓雨清秀的字迹,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他想起李然退学那天说的话:“我们不是不爱学术,而是被这套制度逼得不得不放弃。当学生变成了可以随意压榨的劳动力,当学术理想变成了毕业的筹码,这座象牙塔就不再是追求真理的地方。”
正在这时,陈铭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批下来的基金申请书。“‘**险探索基金’批下来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我可以研究濒危植物的基因保护了,而且基金规定,研究生津贴提高到每月3000元,每周必须休息一天,不能强制加班。”
林舟和苏晓雨都愣住了,看着陈铭手里的基金文件,上面写着:“实行学术代表作+同行评议制度,不唯论文、不唯影响因子,允许失败、包容慢研究。”陈铭指着文件里的条款,眼睛发亮:“学校还要建立学生工会,设立导师退出机制,以后学生的权益有保障了。”
苏晓雨慢慢收起了退学申请,眼泪还挂在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真的能每周休息一天吗?真的能提高津贴吗?”
“真的。”陈铭重重点头,“不仅如此,学校还要建社区实验室和市民公开课,让知识流向公共生活,而不是只停留在期刊数据库里。”他看着窗外的阳光,“雅斯贝尔斯说,大学是时代的良心,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我们正在试着让大学回到它本该有的样子——回到‘人的尺度’。”
林舟想起老教授办公室里那盏永远亮着的灯,想起陈铭宁愿顶着“非升即走”的压力也要坚持的冷门研究,想起师哥最终拒绝买论文、选择延期毕业补数据的决定。他突然明白,辛波斯卡说的没错,世界上既有宣告毁灭的惊雷,也有悄然生长的声音。这些声音或许微弱,却像黑暗里的萤火,照亮了象牙塔的裂缝。
傍晚六点,实验楼里的灯光依旧亮着,但不再是通宵达旦的疲惫,而是带着希望的温暖。苏晓雨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她可以请假回家照顾父亲,老板不仅同意了,还让她带了些实验数据回家,说可以远程指导。林舟看着实验记录册上“守心”两个字,笔尖划过纸面,写下了新的计划:下周和陈铭一起去社区做科普讲座,把濒危植物保护的知识分享给市民。
张慎行走进实验室,手里拿着一份修改后的课题方案,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焦虑。“陈铭的基金批下来了,我也想通了。”他把方案递给林舟,“以后我们不追热点了,就做你之前提出的那个蛋白结构研究,虽然周期长,但有真正的学术价值。”他看着苏晓雨,语气带着歉意:“之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以后实验室不强制加班,你们的健康比数据重要。”
林舟看着张慎行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他办公桌上女儿的照片,背面写着“爸爸,你什么时候陪我去游乐园”。他知道,这场静悄悄的溃败不会一夜之间结束,绩效社会的惯性还在,学术评价的异化还需要时间去修正,但改变已经开始。
晚上八点,林舟走出实验楼,看见行政楼的灯光不再像往常那样刺眼,图书馆里坐满了看书的学生,老教授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远处的社区广场上,陈铭正在给市民们讲解濒危植物保护的知识,围拢的人群里,有老人,有孩子,还有不少带着笔记本的年轻人。
林舟拿出手机,给师哥发了条消息:“基金批下来了,津贴提高了,我们可以安心做研究了。”师哥很快回复:“我也收到消息了,正在补实验数据,这次一定要靠自己的实力毕业。”后面跟着一个加油的表情。
晚风拂过校园,带着淡淡的花香。林舟抬头望去,实验楼的灯光与图书馆的灯光交相辉映,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他知道,重建象牙塔的路还很长,需要让时间回到学者手里,让评价回到学术本身,让学生回到“学习者”的身份,让资源回归公共性,更需要每一个人停止“搭便车”,不再用绩效去勒索大学。
但他相信,只要那些悄然生长的声音不停止,只要还有人愿意守住学术的初心,这座象牙塔就不会沦为孤岛。它会变成一条船,载着所有渴望真理与尊严的人,驶向更辽阔的海域。而他们,都在这条船上,重新遇见彼此,重新遇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