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血光冲日(2 / 2)
花小云说:“太阳岛是仙岛,没有人间烟火。我们是凡胎浊体,少不了吃喝。我已在船上备了酒水和菜肴,份量不轻,容不下第四个人了。”
方圆明白了花小云的意图,说:“花堂主身份尊贵,不论何时何地,吃喝确实比什么都重要,不可随便。我们准备的食物寒碜了些,对不起花堂主的胃口。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容不下的‘第四个人’。”
花小云说:“船是你们准备的,没把我算在内,我才是第四个人。是不是啊,南宫大侠?”
南宫雨和白荷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方圆说:“我是搭便船的,有便才可以搭。既然妨碍花堂主,那太不便了。南宫大叔、白大婶,你们请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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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知趣离开,觉得轻松了不少。有时候,宁愿受罪,也不愿意受气。
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当一个人面临两难选择时,总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圆想象得到南宫雨夫妇的选择,无奈,船是南宫雨夫妇的,而且他们又有求于花小云。花小云挟私排挤方圆,方圆不想让南宫雨夫妇为难,更不想让人下逐客令。花小云能呼风唤雨,拐弯抹角撵人已给足了面子。
冷月西沉,海风呼啸,远眺东海,漆黑一团。太阳岛,就像黑夜一般深邃、神秘、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太阳岛越危险,方圆越急着去。时间所剩无几,就是天亮前的事了,怎样才能登上太阳岛呢?
黑夜茫茫,世态炎凉。
人一干急,就会觉得窝火。方圆忽发现远处有火光隐现,不禁循着火光走去,似乎那是一丝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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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烧得很旺,映红了两个烤火人古铜色的脸。烤火人着装像船夫,一老一少,都表情郁闷,蹲在熊熊火堆旁仿佛还觉得冷。
少船夫焦虑地说:“爷爷,我还是担心,让我们去太阳岛能回得来吗?”
老船夫迷茫地说:“阿宝不要怕,爷爷不是说过吗,白天去观音寺问过菩萨,说有贵人相助,定能平安回来。”
少船夫疑惑地说:“可是,贵人在哪啊?”
“贵人在这儿。”方圆突然无声无息地从一棵大树上飘然而下,展开的折扇上有个大大的“天”字,威风凛凛,如同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老少船夫骇然抱作一团,少船夫战栗着说:“你……你是人是鬼?”
方圆笑着说:“阿宝哥,你看我像鬼吗?我是人,但本事比鬼大。只有人才能保你们平安,你们既然害怕去太阳岛,我陪你们去。”
老船夫定下神来,小心地说:“不是我们自己要去太阳岛,是项楼主。项楼主平日有恩于我,最大的险也要冒。”
——为了报恩,不知让多少人迷失了自己,分不清是与非、轻与重。
“是项翌?”方圆怔了一下,说:“船夫是可以代替的,我代阿宝去。我和阿宝互换衣服,黑夜里项楼主肯定认不出来。”
少船夫阿宝雀跃起来,兴奋地说:“爷爷,好办法!”
老船夫也很高兴,但仍有疑虑,说:“项楼主说了,天亮后再去。不过,项楼主不认识阿宝。”
项翌不认识阿宝,但认识方圆。方圆想了想,说:“我脸上擦点灰,项楼主一定认不出来了。”
“菩萨显灵,公子真是贵人呐!”老船夫拉着阿宝跪拜在地,叩头说:“多谢公子!阿宝是我们木家的命根子,要靠他延续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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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海天之间露出鱼肚白,天地朦胧。“问天埠”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披坚执锐的卫士用人墙隔出警戒线。埠头铺着红地毯,彩旗招展,大红灯笼高挂。紧靠埠头停泊着一艘披红挂彩的豪华画舫,随波摇晃起伏。“威虎”“飞龙”“天马”三位“问天圣女”面船而立,身后站着各自的“问天人”,每个“问天人”后面都跟着两个抬箱子的蒙面女子。刘宗恒胸佩红花,神情凝重地站在旁边,等着送“问天人”上船。刘汝搀扶着刘宗恒,犀利的目光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的人。
祭坛上香烟缭绕,怪味刺鼻,一群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有个老道士一手拿铃一手持剑,手舞足蹈。老道士走到三个“问天人”前,要求验明正身。三个“问天人”都出示了“问天请柬”。老道士接过“问天请柬”审视,然后投入香炉。“问天请柬”立即燃起,袅袅青烟直上九天,向太阳神报告“问天人”的到来。
万事俱备,只待太阳神露面——日出。
“问天人”登船时刻越来越近,人们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渐渐地,海天间由泛白变红,越来越浓,好像正燃烧着天火。终于,那红绸帷幕似的天边掀开一角,出现了太阳的一条弧边。就在这一刹那间,“问天埠”的人间灯火熄灭,沐浴在金色的曙光中。刘宗恒舒了口气,高声说:“我宣布……”
“火!有火!”惊呼声四起,人群骚乱起来,只见三团熊熊的火球冲开人群,窜向卫士组成的人墙,挡火的卫士手忙脚乱,本能地让出通道。三团火球欢呼着“我圆满了!我升天了!”分别扑向三位圣女……
三团火球竟然是三个全身烧着熊熊大火的人,血红的火光映红了圣女如雪的装束,顺风火舌发出刺耳的“哧哧”声,散发着刺鼻的肉焦味。三个火人呼声欢快,动作坚毅,一往无前,犹如奔向永享大自在的天国世界。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惊慌失措,“问天埠”如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三位“问天圣女”浑然不觉,移步飘然上了画舫,三个火人都扑了个空。三位“问天人”顺脚将三个火人踢入水中,也若无其事地登上画舫。
燃烧生命的火焰映着朝阳惨烈如血,震慑了人们的心魄。惊骇之余,人们的心在颤抖,“血光冲日”预示着灾难的降临,似乎只要尽快逃离此地便能避免血光之灾。人们呼天喊地地互相推搡,很多身体单薄的人在混乱中被推倒,有的跌入水中,呼救声四起。失去理性的人们就像在垂死中挣扎,没命似的夺路而逃,不顾脚下踩的是什么。到处是被推倒的人,人性的丑陋在太阳神眼皮底下表露得一览无余。
悲剧,竟然在欢天喜地中上演。
——肇事的“火人”固然可恶,**亮节的太阳/城人,内心深处竟也如此阴暗可憎。
太阳努力地往上爬,变成了一个半圆形,血红血红的,就像刚出炉的铁饼,绽放着刺眼的光芒,把天地海映得红艳艳。
画舫迎着东升旭日,掠着粼粼波光渐渐远去,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淹没在万丈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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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人”面目全非,像三只刚下架的烤猪,被扔在桃源居的大院里,气若游丝,仍歇斯底里**着“我圆满了!我升天了!”没有丝毫痛苦。
肇事的“火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偏偏在此时此刻行此恶行?
刘宗恒、刘金香、刘汝等都沉闷不语,看着三个视死如归的“火人”,脸色都很阴沉。
刘汝指着“火人”怯声说:“爹,这三个人都是全能教的痴迷者。第一个是城西的李秀才,街坊传说被霸王庙的女鬼所迷致疯,现在看来是被‘玉面飞狐’李月娥迷惑。第二个是林家坞的肖囡儿,从小羸弱多病,故取女名穿女装避邪保命。他俩和女儿一样,都是‘翠屏天火’那天出生的。第三个不认识。”
刘金香嗔说:“小妹,最后时刻出此乱子,功亏一篑。李秀才是疯子被疏忽不怪你,其他两人有没有在一百八十人名单之中?”
刘汝含着泪花说:“没有。除了黄粱和南柯,昨晚我和花小云共遣送全能教痴迷者一百七十八人。刚才我特别留意黄粱和南柯,他俩没出现。”
刘金香说:“少了黄粱和南柯是明知的,除了李秀才和肖囡儿,为什么还冒出一个?”
刘汝迟疑了一下,说:“肯定是花小云搞的鬼,实际只送出一百七十七人。花小云曾抓刘奶奶来充数,肯定是花小云抓了一个假的来充数。”
刘金香说:“花小云昨晚已经离开太阳/城了,你怎么说都行。”
人们的思维方式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刘汝垂头饮泣不语。
此时,刘松海急匆匆走进来,喘着气说:“城主,经初步统计,此次踩踏事件共造成五人死亡,九十九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十多人伤势严重。林副城主还在指挥抢救伤员。”
刘宗恒阴沉着脸说:“项翌,你够毒的,拿这么多的人命来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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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里,项翌专门宴请李洪和陈静姑以示庆贺,项瑞祥、陈志中、唐仲秋、铁铮等陪宴,个个喜形于色。
“奇招一出,‘问天埠’大乱,也乱了太阳/城人的心,更乱了刘宗恒的阵脚。”项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朗声说:“李护法、陈使者,贵教弟子视死如归,太伟大了,真了不起啊!老夫要好好谢谢你们!”项翌说着站起来,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向李洪和陈静姑敬酒。
“项楼主,不能说‘视死如归’。”陈静姑妖异的眸子睨着项翌,“敝教弟子又不是去死,是圆满、是升天,去天国世界永享大自在!”
项翌忙连声说:“是老夫失言,失言,罚酒一杯。”项翌举杯一饮而尽。
李洪得意地说:“刘宗恒原以为送走一百七十八个敝教弟子,再严防黄粱和南柯闹事,就会万事大吉。没料到李秀才和肖囡儿也是敝教弟子,加上花小云漏抓的敝教弟子木川,恰好三个人,圆满升天为三位‘问天人’引路。‘血光冲日’、横尸当场,凶兆昭然,太阳/城人诚惶诚恐,必迁怒于桃源居矣!刘宗恒快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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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居。
刘宗恒哀叹说:“完了,死伤惨重,民心尽失矣!”
刘金香说:“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踩踏事件虽发生在桃源居组织的‘问天人’登岛仪式上,但此祸缘起明月楼,罪在项翌。我们有三步棋可走,第一,请刘总管马上去控制鹦鹉楼,少报伤亡人数,减轻民众恐慌心理,防止小道消息乱传;第二,伤亡人员的必要费用由桃源居承担,等于给了我们公开买选票的机会;第三,爹亲自去慰问罹难者家属,去安抚伤者,许诺彻查此案,严惩罪魁祸首。只要此案一破,完蛋的是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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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
陈志中说:“奇招也是险招,必有一方完蛋。我担心李秀才他们三人没死,说出幕后指使者,到时完蛋的不是刘宗恒。”
陈静姑自信地说:“敝教每个弟子的身后,都有一个师父‘转世如来’的法身在保护,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宁死不说!”
项翌说:“老夫对全能教弟子有信心,但陈公子说得也对,小心一点总不会错。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去太阳岛,正好赶上‘圣女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