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大师不再说话,深邃的目光转而盯着宋师师看了片刻,仰头对天长叹,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
一路上,三人沉默不语,不知不觉到了观音寺前。楚楚戴上面纱,跟在智深大师身后走进山门。智深大师平静地说:“楚楚,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和师师进禅房说几句话。”
楚楚说:“好吧,师祖。”
智深大师和宋师师走向后殿。
楚楚见智深大师讳莫如深,陷入沉思中,漫无目的地踱步,忽想到约见智深大师的那个人还在后面,就藏到山门的石狮后窥视。过了忽儿,通往太子庙的栈道上疾步走来一个蒙面女子和一个蒙面老人,很快到了观音寺旁,两人止步向山门看了看,拐进寺西侧围墙的小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卅六、欲盖弥彰(第2/2页)
楚楚立即返身入寺,穿过轩廊走向西院偏殿,发现院里无人,了尘和尚正往殿内走。了尘听到脚步声慌忙回头,看到楚楚后返身迎上来谄笑着说:“姑娘,你回来了。找到我师父了吗?”
“找到了。你师父和你宋师姐在禅房叙话,我出来逛逛。”楚楚指了指围墙小门,说:“了尘师父,刚才进门的那一男一女去哪了?”
了尘和尚愕然,说:“什么人?贫僧没看到啊!姑娘在哪看到的?”
楚楚微蹙柳眉,说:“不会吧?在山门口看到的,我马上跑过来了,只一会儿。”
了尘和尚说:“那肯定是姑娘看花眼了。食人谷闹鬼,没有人敢上山的。”
“大白天不会见鬼吧?”楚楚一语双关,说着绕过了尘和尚跨进偏殿。殿内香烟缭绕,空无一人,很多不知名的菩萨一本正经地坐满墙脚。
“不会,不会!”了尘和尚连声说,菩萨面前应该不会撒谎,“我师父佛法无边,有鬼也不敢上观音寺。”
楚楚若无其事地踱出偏殿,说:“这么说,鬼怕的是你师父,而不是菩萨了?”
了尘和尚自豪地说:“可以这么说。在太阳城,我师父就是活菩萨。食人谷近在咫尺,在我师父住持观音寺前,寺里香火冷清,夜不留人。我师父住持观音后,吸血鬼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我刚才看到的一定不是鬼了。”楚楚说完跨出围墙小门。
**********
禅房里,智深大师老泪纵横,悲喜交集地说:“好个‘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楚家有后,真是苍天有眼呐!师师,你瞒了师父二十年了。”
宋师师擦了一下泪眼,说:“师父,当年‘翠屏天火’后你悄然出家,对缘由讳莫如深,再说小姝她们母女生死不明,我就不敢说了。师父,现在太阳城风起水涌,似乎都和‘翠屏天火’有关联。当年你不肯说,现在二十年过去了,楚家的后人亲自来问你,你可以说了吧?”
智深大师叹息说:“不能。时势未变,非一人之力能改,只能让历史还以公道了。让楚楚知道反而受伤害,你也一样。师师,楚楚会听你的话,你叫她放弃吧!”
宋师师听得一头雾水,诧说:“师父,怎会我也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智深大师说:“有因必有果,有孽必有缘。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师师,你去叫楚楚进来。”
宋师师大惑不解,但她了解师父的为人,三缄其口自有道理。她提过火炉上的茶壶往智深大师的茶杯里加上热水,遂出了门。
智深大师看着宋师师出去后,不禁掩面而泣——浴火存孤,不知该喜该悲。
片刻,宋师师和楚楚手牵手进来。智深大师擦拭泪眼,欣慰地说:“楚楚,好孩子,师祖今天太高兴了!楚家有你这只凤凰,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你不幸失去了亲人,其实有很多人会关心你的。你以后把师祖当作亲人。”
楚楚黯然神伤,说:“谢谢师祖!师祖,‘翠屏天火’扑朔迷离,我楚家十口人死得不明不白,还落得个‘天诛地灭’的骂名,岂能瞑目?我们活着的人虽然没有必要为报仇雪恨大动干戈,但也要尽心竭力去拨云见日;追查真相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还楚家一个清白,给世人一个明白,希望类似的悲剧不要重演!”
智深大师感叹说:“楚楚,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地,让师祖汗颜!‘翠屏天火’确实有诸多疑点,但时隔多年,只能凭推理,并无证据。公道自在人心,不可强求。”
“师祖,真相不明,何来公道?你是有意瞒我吧?你是我爷爷的得力助手,‘翠屏天火’后悄然出家,必有隐情。”楚楚拿起桌子上的那本《梦溪笔谈》正色说:“你在研读《梦溪笔谈》,说明你怀疑那场大火不是天灾。只有你才知道当年的一些秘密,你若把楚楚当作亲人,就直说了吧!”
宋师师轻嗔说:“楚儿,怎可如此说话,师祖是为你好!”
楚楚放下《梦溪笔谈》,说:“义母,师祖是在逃避。师祖,你力不从心我不怪你,但你明知故昧,是在逃避现实。刚才约见师祖的故人就是张半仙。‘翠屏天火’后张半仙与师祖向无往来,上午我去找张半仙,下午他就抢在我之前来见师祖,定然为了敲山振虎。师祖退避三舍,是对张半仙有所顾忌吧?”
智深大师又惊又喜,说:“真是后生可畏呐,不愧是楚家的后人!楚楚,你怎知是张半仙?”
楚楚说:“飞镖传书的纸条虽是女子的笔迹,但内容是兄弟相残,符合张半仙的口气。我刚才在山门口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蒙面老人,从太子庙方向下来,右手好像行动不便。上午我在半仙阁看到过张半仙,他的右手一直没有动,而且,方大哥说自己是‘周文王’的孙子只对张半仙说过。师祖,张半仙警告你是欲盖弥彰,你一定知道当年的实情。”
智深大师捋着胡子,轻松了许多,说:“楚楚,你天资聪颖,少年老成,师祖对你很放心。祖师并不知‘翠屏天火’的真相,但可以为你指点迷津。师祖刚才对师师说过,时势未变,非一人之力能改,千万不可逆势而为!”
楚楚说:“谢谢师祖,楚楚一定牢记你的教诲。”
智深大师略加思索,说:“‘翠屏天火’因‘安邦神剑’而起,只要揭开神剑的秘密,‘翠屏天火’的传说就不攻自破了。按理说,不管神剑的来历有多神秘,只是一把剑而已,但世人并不这么看,赋予太多的神奇,寄予太多的愿望。当你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时,其实真正醉的是自己,喊破喉咙也枉然。在举世皆浊的江湖,只有血的教训才能醒聩震聋。时下,太阳城风雨满楼,‘安邦神剑’现身将是一次大浪淘沙。”
楚楚说:“师祖的意思是说,‘安邦神剑’并不神奇,江湖人士为了争夺神剑而你死我活后,才会幡然醒悟,明白真相?”
智深大师颔首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原本是悲剧,我们不可推波助澜,但也别奢望力挽狂澜。”
楚楚说:“师祖,我爷爷有没有为了‘安邦神剑’而去太阳岛?”
智深大师说:“没有。”
楚楚说:“哪这个谣言从何而来?”
“我!始作俑者是老衲!”智深大师失声痛哭起来。
“是你?!”楚楚瞪大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宋师师也惊愕不已,不知所措。
智深大师泪流满面,悲切地说:“都是老衲自作聪明,被小人……”“嗖”的一声,一支冷箭破窗而入从智深大师耳边擦过。楚楚夺门而出,见一个蒙面女子的身影在前殿檐顶一闪而过。楚楚迅速跃上前殿屋檐,向蒙面女子逝去的方向掠去。蒙面女子身轻如燕,已从西偏殿檐上跳出围墙,向山下飞逸而去。楚楚急中生智,顺手抓起一块瓦片掷去。瓦片挟着呼啸声而至,蒙面女子闪身避开,楚楚已到了跟前,出手如电,一招“童子捉蝶”直取蒙面女子面门,意欲揭下对方面纱。蒙面女子连忙一招“春风拂柳”化解,反手一招“银蛇缠树”欺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楚楚见蒙面女子武功不弱,又恐调虎离山,后跃抽身欲回。
“玉罗刹,你是哪里人?”蒙面女子忽顾盼生姿地说。两人都蒙着脸,一般的蛾眉曼睩,婀娜多姿。楚楚颇感意外,止步说:“为什么要问这个?”
蒙面女子说:“拉家常,交朋友呗!”
“我没时间和你纠缠。”楚楚话没说完,人已掠上山门台阶。蒙面女子紧缠不舍,从身后袭来。楚楚借台阶之势一招“倒踢金冠”又快又猛。蒙面女子忙不迭一个“鹞子翻身”避开。楚楚乘隙进了山门,直奔后殿,见了尘和尚手拿白纱和一个小巧的瓷瓶疾步跨进智深大师的禅房。楚楚随后跟入。
禅房里聚集了好几个和尚,七手八脚的忙作一团。智深大师趴在床上,背上斜插着一支箭,痛苦地**着。宋师师撕开智深大师背部的衣服,发现伤口周围泛黑,显然有毒。宋师师紧咬银牙猛地拔出毒箭,智深大师惨叫一声,伤口直冒血。有人端来了冷水,了尘和尚撕下一块白纱浸到水里,挤干后擦拭淌出的鲜血。宋师师狠着心挤压伤口,尽量让鲜血冲淡毒性。了尘和尚取出小瓷瓶里的药敷在伤口上,另有一个和尚折叠好一块纱布盖到伤口上,然后绑上绷带。宋师师关切地说:“师父,感觉怎么样?”
智深大师有气无力地微摇头,说不出话来。
宋师师急说:“各位师弟,师父伤得很重,必须送到太阳城去治疗。你们快去准备担架。”
和尚们应声出去,只剩下宋师师和楚楚。楚楚呼唤智深大师无回应。宋师师说:“楚儿,凶手呢?”
楚楚懊悔地说:“义母,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我追赶的那个蒙面女子只是帮凶,凶手另有其人。师祖是怎么中箭的?”
宋师师说:“你追出去后,我和师父跑到天井里观望,身后射来一箭。从箭伤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从屋檐上斜射而下的。”
楚楚疑惑地说:“怪了!蒙面女子引我离开,张半仙右手有伤,应该无法射箭。咦!义母,会不会是了尘?”
宋师师惊慌地瞥了一眼窗外,轻嗔说:“楚儿,不可乱说!”
楚楚说:“义母,楚儿是有理由的,刚才师祖叫我在外等候的时候,我在山门口看到张半仙和那个蒙面女子从小门进西院。我马上跑到西院时,不见他俩踪影,只有了尘一人在,他却说没看到。我当时就怀疑他心里有鬼。”
“有这种事?了尘师弟是第一个跑过来的人,莫非……?”宋师师面露异色,不敢想更不敢说。
“义母,这药是了尘拿来的,最好别用。”楚楚说着把小瓷瓶放入怀里。
宋师师迟疑了一下,去解智深大师的绷带,智深大师竟然昏迷过去了,好像伤势变重。宋师师急忙取下伤口上的药,换上其它药。
这时,和尚们抬着担架进来,把智深大师抬上担架。宋师师叫了尘留守观音寺,选了四个武功最好的师弟抬着师父匆匆下山,直奔太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