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羊角辫的妞妞看着张侍郎的八抬大轿经过,觉得那朱漆描金的轿子太好看了,像故事里皇后娘娘坐的轿子。她挣脱母亲的手,跑到路边,仰着头问抬轿的轿夫:“大叔,轿子里坐的是皇后娘娘吗?为什么轿子这么好看呀?”她的声音清脆,像风铃一样,在嘈杂的鼓乐声中格外显眼。
抬轿的轿夫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低头看妞妞,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嘴里含糊地说了一句:“小孩子别乱问。”妞妞还想再问,却被母亲赶紧拉了回来,捂住了嘴。母亲的脸色发白,小声对妞妞说:“不许胡说!那是钦差大人,不是皇后娘娘,再乱问会被抓起来的!”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那顶华丽的轿子,眼神里满是疑惑——为什么那个大叔不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母亲说会被抓起来?
不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一辆装满景德镇瓷器的大车,好奇地看着那些白釉青花的瓶子。一个孩子指着瓶子问旁边的车夫:“大叔,这瓶子是用来装水的吗?看起来好贵呀!”车夫却赶紧挥手:“别碰!这是朝廷的东西,碰坏了你们赔不起!”孩子们吓得赶紧往后退,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那些瓶子,小声议论着“这瓶子能换多少个馒头”。
车夫看了看孩子们,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这些孩子只是好奇,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用鞭子驱赶着骡马,加快了脚步,仿佛想尽快离开这片充满“好奇”的人群。
赵乡绅看到张侍郎的八抬大轿经过,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袍,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帖,快步走到轿旁,微微躬身:“下官成都府乡绅赵某,恭迎钦差大人!这是下官的名帖,还望大人闲暇时一阅。”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得谦卑,又不失乡绅的体面。
轿旁的贴身侍从斜着看了赵乡绅一眼,没有接名帖,只是淡淡地说:“大人一路劳顿,暂不见客。名帖先放这吧,有时间再说。”他指了指轿旁的一个小盒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傲慢——在他看来,一个地方乡绅,还没资格直接面见钦差大人,递名帖也只是走个过场。
赵乡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还是赶紧把名帖放进盒子里,又躬身说了一句:“那下官静候大人佳音。”侍从却没有再理他,只是专注地护着轿子,仿佛赵乡绅只是空气。赵乡绅站在原地,看着轿子渐渐走远,脸上的恭敬慢慢褪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至少能得到一句客气的回应,却没想到连侍从都如此傲慢。
旁边的胖乡绅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小声对身边的管家说:“我说什么来着?热脸贴冷屁股!这些京城来的人,眼里哪有咱们这些地方乡绅?”管家赶紧劝道:“老爷,小声点,别被人听见。”胖乡绅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却悄悄往后退了退,原本还想递名帖的心思,也彻底打消了。
整个队伍渐渐远去,鼓乐声也越来越淡,只留下官道两旁沉默的百姓和满地的马蹄印、车辙。张婆婆收拾着摊位上的针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布面;李二柱和爹娘慢慢往村子走,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赵乡绅站在原地,看着轿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妞妞拉着母亲的手,还在小声问着关于轿子的问题。
空气中的熏香气息渐渐散去,却仿佛留下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使团人员的冷漠、傲慢与百姓的讨好、好奇、愤怒交织在一起,像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在“朝廷威仪”与“民间疾苦”之间。那些短暂的互动,没有拉近双方的距离,反而让百姓心里的疑虑与不满更深了几分。
成都府衙内,秦岳看着使团的旌旗消失在街道尽头,对赵虎说:“你看到了吗?朝廷的人,连对百姓都这么傲慢。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威仪,没有咱们川东的军民。”赵虎点点头,语气凝重:“将军,咱们得小心应对,这使团,恐怕没那么好打发。”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官道上的车辙里,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场看似短暂的互动,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成都府平静的水面,激起的涟漪,正一点点扩散,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