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张显贵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伸手接过册子,指尖划过那泛黄的纸页,眼神也凝重了不少。林宇趁机翻到“川东军军备”那一页,声音里又急又气,手指在账册上飞快地划着:“再看看咱们的军队!七成士兵的盔甲都是破的,您知道吗?上个月去军营巡查,我看见一个小兵的护心镜被箭射穿了,就用一块铜片钉着,照样敢上训练场!刀枪卷了刃的就有三百多把,工匠们白天黑夜地赶工,可铁矿运不过来,连修补的材料都凑不齐三成!”
他指着“存粮”那一栏,声音陡然泄了气,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粮仓里的粮食,满打满算也就够吃半个月。现在士兵们顿顿喝稀粥,粥里还得掺着野菜,有的小兵饿得站都站不稳,还得咬着牙训练、守城!”
“最要命的是火药!”林宇突然“啪”地一拍桌子,声音里满是绝望,“去年从汉中运来的硝石、硫磺,现在就剩不到一百斤了!火铳成了烧火棍,火炮也只能当摆设。士兵们三个月没发过军饷了,有个老兵的老娘在家饿死了,他连回家奔丧的路费都没有,只能在营地里对着东边磕头……”
说到这儿,他喘了口气,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张显贵,眼里又是委屈又是无奈,还带着几分哀求:“张大人,我天天看着这些账册,头发都愁白了大半!不是我不想带兵北伐,实在是蜀地刚安定下来,这底子比纸还薄啊!士兵们饿着肚子,手里拿着破兵器,怎么打仗?”
他故意顿了顿,让沉默在屋子里蔓延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声音发着颤,带着后怕:“要是硬逼着他们出征……别说打回京城了,恐怕刚走出蜀地就得散伙!就算勉强撑着,只要打一场败仗,后方肯定得乱套——流民闹事,土司反叛,到那时候蜀地丢了,朝廷又少了一块根基,我这哪儿是帮朝廷啊,分明是害朝廷啊!”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格外用力,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发着抖,像是真的怕得不行。账册上的数字、嘴里说的惨状、脸上那绝望的神情,这三重冲击下来,连张显贵都被这“情真意切”的哭诉给镇住了。
张显贵拿着账册的手僵在半空中,原本兴奋的眼神渐渐被凝重取代,嘴角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下头看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又抬头看看林宇通红的眼眶和憔悴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林宇说得太具体了,城墙的缺口多大、流民死了多少、军备缺了多少,每个细节都跟真的一样,由不得他不信。
屋里的檀香还在袅袅地飘着,烛火摇摇晃晃的,把林宇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里全是“愁苦”;而张显贵的影子缩在椅子上,透着几分“纠结”。屏风后的陈墨悄悄松了口气,手指也从腰间的刀柄上挪开了——这场“哭穷”的大戏,总算是稳住了局面;可张显贵的副使李大人,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眼神里满是怀疑,却偏偏找不出半分破绽。
林宇垂下眼,把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精明给藏了起来。他心里清楚,这才只是第一步——先用“忠臣的忧虑”卸下对方的防备,再用“哭穷的利刃”反过来牵制对方的诱惑,接下来,就该轮到他提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