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几位老将军悄悄交换了眼神,有人轻轻点头,显然与戚少泉想法一致——他们大多出身将门,一辈子学的都是传统战法,对这“西洋玩意儿”本就心存疑虑。林宇的目光锐利如电,缓缓扫过戚少泉,又依次掠过那些眼神闪烁的旧部将领,却并未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缓缓合上《新军操典》,放在身旁的木桌案上,走下点将台,一步步走到戚少泉面前,弯腰捡起那面沾满泥污的藤牌。
藤牌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刀痕,那是当年抗倭时留下的印记,木质虽陈旧,却依旧坚实,只是此刻被泥水裹着,少了几分往日的荣光。林宇握着藤牌,声音平静却有力:“祖宗之法?好!戚佥事问得好!本帅倒想问问,祖宗可曾教我们,如何应对红夷大炮数里之外的轰击?那大炮一发炮弹,能轰塌数丈高的城墙,能将整队的士卒炸得尸骨无存,祖宗的鸳鸯阵能挡得住吗?”
戚少泉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林宇的目光变得愈发沉重,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祖宗可曾教我们,如何抵挡八旗铁骑裹着三层重甲的冲锋?那些骑兵日行百里,马刀劈砍能破普通铠甲,冲锋时如黑云压境,祖宗的藤牌能挡得住吗?”
台下的将领们都低下了头,校场上的士卒也屏住了呼吸,连风的呼啸都仿佛轻了几分。林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像惊雷般炸在每个人心头:“祖宗之法,在萨尔浒败了!十几万大军,被八旗铁骑打得落花流水,尸横遍野,连帅旗都被敌军夺走!在松锦败了!洪承畴大人率领十三万精锐,最后却落得个全军覆没、自己被俘的下场!在扬州…在扬州!八十万百姓血流成河,城池被破,百姓被屠,祖宗的律法、祖宗的阵法,挡住清军的铁蹄了吗?!”
“没有!”林宇猛地将藤牌举过头顶,声音里满是痛心,“祖宗之法若真无敌,何至神州陆沉?何至百姓流离失所?何至我等今日要在这成都城外,顶着寒风苦练兵卒,只为求一条复国之路?!”
戚少泉跪在地上,脸色从铁青涨成通红,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林宇手中的藤牌,又想起家乡被清军攻破时的惨状——父亲战死前,也是握着这样一面藤牌,却没能挡住敌军的马刀。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泥地里的藤牌,此刻竟显得有些沉重。
林宇将藤牌轻轻放在戚少泉面前的泥地上,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日设此校场,推行新法,非为忘祖,实为救亡!西洋火器之利,是多少将士用鲜血换来的教训!这‘三三制’看似简单,却能最大程度发挥火铳的齐射威力;这工兵看似平凡,却能在战场上为大军扫清障碍——他们不是‘匠户之流’,是能帮大军打赢胜仗的功臣!”
他蹲下身,目光与戚少泉平视,一字一句地说:“戚佥事,你手中的藤牌,是戚家军的荣耀,是祖宗的念想,本帅不敢不敬。可你摸着良心说,这藤牌,挡得住佛郎机的霰弹吗?挡得住八旗铁骑的马刀吗?挡得住我们复国的路吗?”
戚少泉看着地上的藤牌,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滑行的蒸汽木靶,看了看那些握着“雷霆铳”、站姿挺拔的新军士卒——他们眼中没有迷茫,只有对胜利的渴望。他张了张嘴,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末将…末将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