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烽烟(第1/2页)
月黑风高,杭州运河码头像被浓墨泼透的宣纸,连远处雷峰塔的轮廓都融在夜色里,只剩几盏渔火在水面上飘着,忽明忽暗,像濒死的萤火。运河水裹着河底淤泥的腥气,还有岸边芦苇腐烂的霉味,在码头边呜咽着打转,拍击漕船“江顺号”的船帮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那声音沉得像哭,又像在为即将爆发的冲突敲着闷鼓。码头上的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滑,泛着冷幽幽的光,一阵夜风卷过,卷起地上的枯芦苇叶,打着旋儿撞在船柱上,又簌簌飘向黑暗,把空气里的紧张感搅得更浓。
“江顺号”的船身吃水极深,船舷离水面只剩两指宽,显然满舱的暹罗米压得船身沉甸甸的。漕帮帮主张蛟穿着靛蓝色短打,腰间那柄分水刀的鲨鱼皮鞘被月光映出暗纹,他站在船头,靴底踩着船板上的防滑麻绳,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码头——暗处的草垛后有虫鸣,却掩不住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马蹄铁踏地声。他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铜环,身后二十多个漕帮帮众也都绷着身子,袖口挽到肘弯,露出结实的胳膊,手按在腰间的短刀或篙杆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来了!”帮众里有人低喝一声。
果然,不过片刻,码头入口处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混着清兵的呵斥和税吏的尖嗓。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十几个清兵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了为首税吏的脸——这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官服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油光的衬布,手里那根铁钎的尖头磨得发亮,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他踏上码头的青石板,脚步重得把露水都踩得四溅,走到“江顺号”的跳板前,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上去,跳板被压得“吱呀”作响。
“船上装的什么?打开!本官要查!”税吏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浑浊,又透着官威的蛮横,手里的铁钎往船板上一戳,火星溅起,“别磨蹭!耽误了户部查粮,你们担待得起?”
张蛟立刻上前,脸上堆着笑,双手抱拳时,指关节的老茧都露了出来:“官爷一路辛苦!小的是漕帮张蛟,这船装的是暹罗米,要运去苏州府赈济灾民的。河道衙门王管事的批文在这儿,您过目。”说着,他就从怀里掏牛皮纸袋,指尖刚碰到袋口,却被税吏一铁钎挡开。
“王管事?”税吏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张蛟手背上,“现在漕运粮税归户部直查!他一个河道衙门的管事,也配管户部的事?”话音未落,他突然举起铁钎,朝着船中央一个鼓得快裂开的米袋狠狠捅去!“嗤啦——”麻布被铁钎戳破个大洞,雪白的暹罗米粒像碎雪似的往下掉,落在船板的缝隙里,又顺着缝隙滚进河里,引得水面上的鱼群一阵翻腾。
“暹罗米?我看是私运的黑粮!”税吏眯着眼睛,八字胡翘得老高,伸手揪住张蛟的衣领,把他往自己面前拽了拽,语气狠戾,“税单重新算!原本的税额加倍,现在就交银子!要是拿不出来,这船扣了,你们这群漕帮贼子,全给我押去大牢里蹲着!”
张蛟脸上的笑瞬间僵住,随即一点点褪去,眼底的温和像被冰水浇过,瞬间冻成冰冷的霜。他缓缓挺直腰板,手猛地按在分水刀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连声音都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官爷,我再说一遍——这船米,姓林,不姓清!加倍征税的规矩,我们漕帮不认,林帅那边,更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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