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不知持续了多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几乎耗尽了李承胤本就单薄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元气。
他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浮沉,意识模糊时,会被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口中呓语不断,偶尔清醒片刻,也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帐顶,不言不语,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反应。
王皇后宫里的人日夜守候,悉心照料。太医署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又或许是那一点残存的求生意志起了作用,在缠绵病榻不知多少时日后,那骇人的高热,终于一点点退了下去。
当他能够自己喝下一碗清粥,当他能靠着引枕坐起来,看着窗外透进的、日渐温暖的阳光时,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从深渊爬了回来。
只是,这一次,心底某些东西,被那场大雪和高烧,彻底冻僵、烧毁,以及沉淀得更加冷硬。
他转头看向窗外枝头,已悄然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又调养了十余日,李承胤才能勉强下地走动。他本就清瘦,这一场大病下来,更是瘦得脱了形,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显得那张小脸越发尖瘦,只有一双眼睛,因为瘦削,显得更大了,只是那眸子里,沉淀的情绪比病前更加幽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水。
待他彻底痊愈,能够踏出凤仪宫殿门时,时节已悄然滑入了暮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带着草木复苏的清新气息,与他昏迷前那刺骨的风雪天,恍如隔世。
常宁公主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异母弟弟,见他身子好些了,便时常陪他在御花园里散步,说说话,希望能驱散一些他眉宇间的沉郁。
李承胤默默地走着,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曾经冻结着厚厚冰层、泛着冷硬寒光的湖面,此刻已是碧波粼粼,倒映着岸边的垂柳与新发的花树。几尾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游弋,荡开一圈圈涟漪。